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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小城文人

2022-01-01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5 编辑

小城文人小城因其小,便不免偏僻。小城偏僻,小城的文人便注定了大多为小文人。小文人在小城自己不一定觉得自己小。小城既然偏僻,自然在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显得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5 编辑 <br /><br />小城文人

  小城因其小,便不免偏僻。小城偏僻,小城的文人便注定了大多为小文人。小文人在小城自己不一定觉得自己小。小城既然偏僻,自然在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显得落后,在这落后的地方,文人们不仅觉得自己有本事,更有点“万般皆下品”的自我陶醉感。文人们大多地位不高,收入菲薄,其中多为教员,其次是文化干部,自然其中不乏乡镇或者县局干部,但这些角色往往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文人,主要的是要显示自己可以领导文人。所以,当可以领导文人的文人同其他小城文人在一起聚会的时候,基本上就像在开会听报告,断难看到平等交流的沙龙式的气氛。

  小城文人们骨子里面其实是很敬畏权势的。但是,我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小城文人们的生存其实很艰难。就我所知道的与我交往多年且感情甚笃的几个来说,真的就没有一个说得上是衣食无忧潜心著述的。相反,还大多生活拮据甚至极度困窘,工作在更为偏远的乡村小学,睁眼是山野田园,开步是黄泥阡陌,成天与乡下孩子为伴,闲暇常常开荒种菜。不是小国寡民胜似小国寡民,风声雨声读书声确乎不少,家事国事天下事却未必常闻。每有灵感来访,提笔为文,便不免情感丰沛而视野逼仄。即使如此,他们却从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狂热地爱上了这个被他们当做“事业”的业余爱好,而且至今不渝。这常常让我感动且深感惭愧。他们对有权者的敬畏胜过对有才者的敬畏。有权者即使并不能使他的境况发生好转,但是却很容易让他变得更糟糕;而有才者,既没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其本事也未必让小文人们发自内心的佩服。

  所以,当没有拥有权势的文人在场的时候,小文人们之间大多时候是这样一种交流的状态。

  只要有机会聚在一起,先喝茶,后喝酒。找一个相对廉价的茶园(高档茶楼一般是很少光顾的),一人一杯素茶,爱抽烟者就不断地吞云吐雾,爱说话者就不断地南山北望地胡扯。反正只要不冷场,便没有人觉得无聊。到时候了,便找个消费不很高的馆子,吃什么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干酒。记得我一次回到小城,一帮老哥们约着去吃什么“炖鸡火锅”,结果,菜还没有上桌子,九个人就喝完了两箱啤酒和一瓶白酒。当鸡肉上桌子的时候,大家哈哈大笑,却已经没有人想动筷子了,然而酒却可以继续不停的干下去。在茶园里,在酒桌上,大家胡扯的居多,却很少说到文学。因为大家都知道,文学只是大家成为朋友的前提,却并不是每次聚会必要的谈资。

  提着酒瓶逛通宵。这样的事我都参与过两次,记得似乎都是在深秋时节。自然还是先喝茶,然后是干酒。干酒之后又做什么呢?因为这一帮人既然是文人,既然是不富有的文人,当然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打麻将斗地主的。于是有人提议提着酒瓶黑夜散步。说实话,这的确是一个有些痴有些疯的提议,却竟然立即得到几乎全部的赞同。于是有人马上到商店里买了两瓶白酒提上,一群人就开始从东关逛到西门,从南山逛到北山。小城确实很小,所以一个晚上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边走边把两瓶酒传递着,自由畅快地喝。所以,这样的散步不是把人越走越清醒,而是把人越走越沉醉。醉意朦胧中,话自然就多,因此,即使这样逛上一整夜都不会觉得寂寞无聊。从华灯初上就开始走,直走到东方欲晓。酒早喝完了,倦意终于来临,看到那边斜坡上有一大片落叶满地的法国梧桐林,一群人就奔了过去,抓了枯叶盖在身上,竟然一闭眼就睡过去了。这群人之所以愿意作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其实是想显示一种“文人的浪漫”,然而,在“非文人”们看来,不是一群疯子还有可能是什么呢?

  当然,他们之间也不缺乏关于文学创作的交流,但是,这样的交流往往都流于表面,极少能够深入下去。我自然没有理由怀疑他们有深入下去的能力,但是事实上,“交流”大多表现为向别人炫示自己在某某报刊上发了什么文章,或者自己正在构思什么也许会很成功的作品。我似乎不记得有人对别人的文字当面提出过意见,但是我却很清楚的记得有些意见在背后却提得异常尖锐甚至说是刻薄。不过,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艰难而执着的追求,即使一篇“豆腐块”变成了铅字,那无疑也是让作者本人发自内心的喜悦;既然大家首先是好哥们,抹不下面子说别人的不足,当然还不如不说的好;至于背后再说,那不属于品德范畴,那只是一种表达自己的见解的方式,绝没有故意践踏对方抬高自己的意图。

  文学社和作协会是小城文人们聚会的另一种方式。记得有几年,好多乡镇的小文人们都在组织文学社,还召开了有模有样的成立大会,力所能及地请来了一些可以撑面子的“有权势的文人”,我曾经也被邀请参加过(我不是“有权势”的那种,只是属于“小文人”那种)。会上讲一些大而空的套话,会后喝一通辣而醉人的烈酒,然后各自走散,文学社就永远只剩下一个名字了。作协会是小城最高级别的文学盛会,县委宣传部长甚至县委副书记都可能来参加。其实这样的会开起来最没有意味,完全就是在听那些我从来认不得的“有权的文人”的空话大话废话,然后是一些小文人中稍“大”一点的几个文人的一通奉承话。自然,最后还是喝酒,但是,由于认识的人不多,像我这样的人就只好早早走掉,最多站在一边欣赏一下别人乘着酒兴勾兑“女文人”的表演,然后自行消失去。

  小城文人在小城,无疑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是一群在人生理想的追求上相对执着纯净,而又在世俗生活的竞争方面相对懦弱乏力的人。他们感叹现实的困窘,却也能安于困窘的现实。他们自己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会产生出真实的优越感和自豪感,即使别人对他不屑一顾。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活质量,却很在乎自己写出的文字的质量。但是,他们的文字,往往真诚胜过深刻。我更多的是看到他们对自己生存的环境的深情讴歌,却很少看到他们对此有着多少善意的批判。并且还有不少文字充斥着虚妄的田园牧歌式的情调,这也让我感动之余略觉得有些悲哀。当然,并非歌颂就是肤浅,也并非批判才显得深刻——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小城文人,在那样的环境里,更多的是看到身边有限的环境,就算在当今信息高度发达的状况下,也仍然不能真正做到放眼世界,于是容易知足。也正因为如此,小城文人中那几个自认为成功(也许的确如此)的“大文人”(比如全国作协会员),就往往互相诋毁,视对方如仇人,让一帮小城的真正小文人看得眼花缭乱。

  而今,我已经离开小城好多年了。来到了比小城大得多的城市,我已经不是“文人”。但是我真的很怀念做“小城文人”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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