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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衣服不说话

2022-01-01抒情散文南子
衣服不说话太阳照着小院,一块亮堂堂的玻璃。夏天一到,就像一个命令,各家门前齐刷刷扯起更过的线条,更多的衣物晒在太阳底下,经过它们旁边就闻见发霉的潮味,黏糊糊地朝鼻孔钻来。“这有一个,这还一个。”张家女人举着黑不溜秋的布片,冲着太阳指指点点。……

衣服不说话

  太阳照着小院,一块亮堂堂的玻璃。

  夏天一到,就像一个命令,各家门前齐刷刷扯起更过的线条,更多的衣物晒在太阳底下,经过它们旁边就闻见发霉的潮味,黏糊糊地朝鼻孔钻来。

  “这有一个,这还一个。”张家女人举着黑不溜秋的布片,冲着太阳指指点点。她身后是一根线条,她大女儿的裙子,小儿子的棉袄,他丈夫的毛裤,冬天的秋天的,摆了一长串。真是一场阳光的盛宴,会有多少灼热的光线虫子一样钻进棉布里去,那些衣服晒得有多疼。“是她剌的,一准她剌的……”我听见牙齿被舌头拌得咯吱吱直响。

  这几天,我不断发现一些情况。先是她们中午不睡觉,在外面的水泥路上吵吵嚷嚷。我听不清她们说什么,那么大的声音,还有很多的声音搅合在一起,像小虫子在耳朵里爬,吵得人睡不着觉。还有一天,我蹲在门前一米见方的菜畦旁,看我新种的韭菜——心情好的时候我爱一个人蹲在那里,一边看韭菜一边想心事。一个人突然冲过来,影子落在我和韭菜之间。我只好扭头寻找制造影子的人。她攥着一件薄上衣慌张地站在我旁边喘气。

  “你看见没有,这上面都是洞,这些洞,还有小口子,都是她剌的。昨天我晒衣服,她就用小刀一下一下,剌我的衣服,你看啊,这上面多少洞啊,这么多,要剌很长时间。”我惊愕地看着她的脸,浮肿而虚弱,像要渗出水来,现在因为气愤和紧张憋得有些发紫。“我知道她,早就想害我呢,我看见她大早起就剌我衣服,我披衣出来时,看见她跑得真快。”她冲着斜对门的方向狠啐了几口唾沫。

  我想起来了,这狠啐唾沫的声音,几天前就听见了。她经过凤香家门口就发出这个声音。我真迟钝,这里面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搞清楚呢?

  我把那件薄薄的上衣拿过来,她又夺回去,说你这样看,说着举起来,冲着太阳,好多根太阳的金线射进眼睛。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用手指着有窗帘的屋子,“就是她,不会是别人,这件事我开始就很清楚。”

  那条窗帘轻轻抖动了一下,一个影子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我赶紧把衣服塞进她怀里,我说我忘了还烧着热水呢。我逃跑的痕迹真是太拙劣了,真怕她看出来。她跟在我背后喊“我就在这等你,忙完你就出来,我要你看清楚她都做了什么。”

  走近领导办公室时,我听见按压下去的声音从门缝里冒出来,让人想起一对小老鼠在水下偷偷啃床腿。我赶紧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捋捋头发挺了挺胸。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抵在一起的两个头快速分开了,两个人正襟危坐。她怀里还没放下一堆衣服,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条裙子。我放下文件刚要转身,背后就想起了声音,嘁嘁喳喳,我一扭头,两个头又快速分开了。我笑了笑,赶紧出来。

  这些天,我常常出冷汗,无缘无故地额头就冒出一层水来,用手一抹,就是一把。夜晚的时候,我听见很多人在我耳边说话,我睁开眼,他们就散开了。

  中午的时候,我看见她手里端着一碗米饭,走到鸡舍旁。她吃一口就给鸡一口,米粒子很快被鸡抢得一空。我凑过去夸她的鸡长得肥胖,夸她勤俭持家。她无限感激地望着我,好像遇见了恩人。忽然她眼里有一道绿光闪过。她突然跳起来抓住我的胳膊,紧张地说:“那次买西瓜你还记得不?我挑了那么多的西瓜,都是我一个一个从车上拣下来的,放在了旁边。她拿了我挑好的,你听见我责怪她了吗?”她眼里放着精光,她说你等着,我给你拿衣服去,你看看就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恶毒。她就折身,单薄的身子只一扭就不见了。

  我赶紧钻进屋子。我扒着窗帘看见她抱着一堆衣服,东张西望。这时候,我是多么感激窗帘啊,怨不得有人总是躲在窗帘后面,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和凤香一块值班的中午,真是个倒霉的日子。磕头虫都磕出血来了,还不下雨吗?要收工了,一阵小风吹来,张鬼跌跌撞撞地跑来。他腿脚不利索,差不多是被风推过来的,“大姐,求你啦,快看看她去啊,你快看看她去啊……”凤香的脸一下子蒙上层白雪,我猜她肯定想起了什么亏心事。这几天,她家的窗帘老是一动一动的,我就猜出她窗帘后有问题,我早就说过,这样阴沉着天,早晚要出事。两个人像两只麻雀一蹦一蹦地离开了。我赶紧给领导通风,看那样子,我猜肯定出大事了,那个女人不是上吊就是喝药了。她也是,整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凤香回来的时候好像把什么弄丢了,或者就是把自己弄丢了。她脸色煞白地坐在值班室椅子上,小声问我窗帘拉好了没有。我说这里没人。她说这些天总是有人偷看。我怕她心脏病犯了,赶紧递给她一杯水,她很响亮地喝完了。“张家女人,你猜她干什么了,她用手打自己的脸呢,我去的时候,整张脸就像是烙熟的一张大饼。”我立即想起昨晚我烙饼时听见的声音,在隔壁,啪啪的,那声音不像是烙饼,又想不起是干什么,难道是这个?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我说她打自己干啥啊。风香眯起眼睛,事情总会出头的,你看着吧,她这样诬陷我,会有人出来管管的。风香班也没值完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空守着值班室。

  经过张家窗口时,我闻见有炖鱼的味道。张家女人兴高采烈地炖鱼呢。看见我来,死命招呼我吃鱼。我狐疑极了。她家很少动荤,难道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发生了吗?或者是有人做了什么工作,谁知道呢?风香的窗帘动了一下,我快速进屋了。我才不管她们怎么回事呢。昨天风香和我说了那么多,我没问她,是她自己说的。她说张家女人是个疯子,我这样的人会剌她衣服?她刚嫁来给张鬼的时候,我们多好,她和我说过的话,保证你没听过。你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要她了?那个男人啊,比张鬼有钱呢。你知道他和张鬼关起门来偷偷干什么?他们整天算计……嘿嘿,那些秘密勾当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风香说我不和她计较,张鬼说她神经有问题。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旁,不过她要是还这样,我就要告她,我手里可积攒了证据呢。

  这几天很少见张鬼出屋,他女人又买来更多的鸡和兔子,整天鬼鬼祟祟地喂鸡喂兔子,嘴里嘀嘀咕咕的。我不敢靠近她,见她在外面就躲进屋里。可是我还是不小心撞见了她。她端着一盆兔子饲料,好像是无意遇见我。她说我那些衣服啊,除了她没有别人,肯定是她剌的,她就是要看我热闹……

  风香请了两天假,她说头疼。就剩下了我一人值班。


2009-1-6晚
[ 本帖最后由 南子 于 2009-1-21 17: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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