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数学有关

与数学有关 　　　数学，是我整个学生时代的滑铁卢。所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当我站在胡耀邦题写的“德州农村发展学院”的校牌下时，快乐得像只兔子。结束了初中复读生涯，我摇身变成陵县幼儿师范的学生，现有的数学知识，将来对付一个幼儿园老师应该绰绰有余吧？数学，这一次真的与你永远说“bye——bye”了。
　　老学生一趟一趟去城南的旧校搬东西，我们新生的第一堂课，则是砍那些半人深的荒草。初秋的黑花蚊子，荒废了四年半的发展学院的黑花蚊子，何曾见过这么多细皮嫩肉的美女，叮人都叮痴了。美女们开始骂人。同组的林丽顿足捶胸悔青了肠子。我说，这点疼，和没有数学的日子相比，算不了什么。计算题小错不断，三年级时再学应用题，老师说“注意听讲啊，这文字题，可不一般”，我非常困惑，蚊子题？难不成还有苍蝇题？一直到六年级，我才弄懂了诸如“相向而行”就是对着面走而不是向相同的方向前进之类的常识，但是对鸡兔同笼和工程问题依然懵懂。要么关鸡，要么关兔，放在一起，它们不打架？即便放在一个笼子里，又有谁会笨到数他们的脚而不去数头呢？还有，这边开进水管，那边在开出水管，吃饱了撑的？甲乙两人合作干活，非要让一个先干，一个后干，糊弄老实人吧？文字题啊，就像一群蚊子，乌压压地撵得我没处躲没处藏。
　　林丽被我的话逗笑了。班主任赵老师走过来，说，你们看林丽和林丽霞俩同学多好，以苦为乐。
　　草拔光了，校园整洁一新，“德州农村发展学院”的牌子换上了“陵县幼儿师范”，一切正规起来，我的心情却糟糕到极点，原因是我们发新书了，有数学课本。你个幼儿师范，只开舞蹈美术键盘手工课不行吗，偏要学什么数学！前桌林丽安慰我，别愁，别愁，我数学很棒，教你及格不成问题。
　　数学老师真有意思，上课不是向南面的窗子看，就是向北面的门看，偶尔面向大家一次，也是眼睛翻呀翻得看天花板，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班长从别的老师那里听来一件事：说我们数学老师，第一次上讲台前，对着宿舍里的一捆白菜演习了几个晚上，真到讲课了，当同学们说完“老师好”后，她竟然冲口说了句“白菜们好”，乐颠了一屋子的人。反正听不懂，数学课，我不是看小说，就是画数学老师的形形色色的侧身像，师生三年倒也相安无事。
　　林丽给我讲题，不止一次批评我爱开小差。我开小差有历史了，本性难移。初中的数学老师毛老师，眼里可不揉沙子，他上课，我坐第一排，俩眼瞪得溜圆，思绪却神游八极去了。有一次，我意外发现他酷似鲁迅，那瘦削的脸，那平头，那胡子，简直一模一样。下课翻书查鲁迅像，真有几分神似。再上课，我死盯住毛老师的脸，在脑子里和鲁迅对比，是眼睛鼻子还是眉毛，哪里最不像呢？进而想到鲁迅的文章，一篇还没想完，得，下课了。
　　林丽说，明白了，不是你数学笨，压根你就不想学。我辩解，冤枉啊，我可是日思夜想把数学成绩搞上去，真正做到不耻下问了。村里的初中被我们念垮以后，我到县直中学复课了。我一直弄不明白，做几何题，为什么要加辅助线呢？不加不成吗？胖胖的刘老师打了个比方，一个人想升官发财，怎么办？请客送礼就是梯子，搭上这个梯子，先前远的东西一伸手就能够着了。辅助线也是梯子。刘老师针对我死记硬背的特长，把需要搭梯子的几何题，列了满满十大张，让我背。别说中考时还真碰上两个。刘老师就是神，我们班一个复了五年课的老大哥，也考上中专了，再复他初中都要超过八年抗战了。送走我们那个初三复课班后，刘老师晋升为副校长了。林丽说，不知有没有搭梯子，或者你们就是他的梯子？
　　立体几何于我，如同琴对牛。我问林丽，你干嘛把这个正方体的面画成平行四边形，不是说六个正方形吗？她说，你画正方形试试。我画了，还真不行。我问，为什么这个边要画成虚线呢？她说，不是看不到吗？我一下把纸反扣在桌上，真看不到吗？她晕，做教具的正方体的墨水瓶盒被压扁。
　　临阵磨枪加上林丽的小纸条，毕业考试，我数学得了六十一分，浪费了一分，让人心疼。林丽应该感谢我，三年煎熬，她有足够的耐心应对任何一个数学差生了。工作后，我教小学语文，代过音乐、美术、常识，打死都不接数学课。哼，离了数学，看能不能混日子？
　　办公室新分来的小李考研，忽一日，我瞥见他手上的书，问，这个躺着的“∞”是什么意思？他惊呼，林老师，你不至于如此搞笑吧？我真后悔破了自己不讲一句数学问题的戒，惹后生笑话。对自己的数学水平，我越来越自卑。孩子一年级时，有个思考题，大体讲一张纸按给的边长，裁啊裁，能裁成几个正方形。她爸不在，我想了想，说八个。第二天，她撅着嘴回来，说那题我讲错了。她小姨打电话埋怨我，你不知道孩子说“八个”时多自信，一问才知是你老人家给掐算的，以后她有不会的题，让姐夫讲或者拿到学校问我，不准你胡咧咧，对孩子不好。唉，知道我数学不行，谁嘲笑我都师出有名理直气壮。从小到大，我挨数学老师的训，如同一日三餐，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被人呲，吼吼，从此再不讲一句关于数学的话，能死人吗？
　　我无限崇拜地看女儿解一个个应用题，暗自庆幸，得亏不遗传我。最近才学了方程，她也游刃有余。我初中三年的同桌姓方名程，数学几乎次次考第一，毛老师隔三差五敲打我一顿，你要是有方程的十分之一的机灵劲儿，也行啊。毛老师骂完我，我就咒方程出门撞墙。今年，方程的儿子在我班，那家伙语文冰雪聪明，数学却净考倒第几。见了我，方程忿忿，你看我儿子怎么随你呢？还是那德行，非要破坏我为人师表的形象，逼我骂他。
　　金融危机楼价不再疯长，我想在D市买套房子。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要精打细算。一闲下来，我就手握计算器，计算不同地段不同面积的房子的价格，计算器真好，它帮我斤斤计较到元，计较到角。据说李鸿章与英国人谈判时，曾接受了人家的贿赂——计算器，李大人也像我一样，爱死它了，大清国的万里山河，不会就坏在一个小小的计算器上了吧？
　　云山雾罩的数学，一次次洗劫我可怜的脑细胞，蒙贵人相助，我一次次劫后余生。漠漠红尘中，总有你想逃却逃不脱的人和事，千万别灰心，耐心等待柳暗花明。

[ 本帖最后由 林丽霞 于 2009-5-2 23:0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