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夜路

这次到胡广坟山上拾粪，因为路较远，距我家的核桃地有六七公里的山路，穿过一遍山林，来回都有上坡路，上去时就要走近一个小时。那里有一片映山红树林，是放山的牛群经常过夜的地方，成了“天然牛圈”，地面上堆积了一层牛粪，拾起来很快，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能装满一袋。这是我初次来这里拾粪，在这里拾到两袋粪后，抬头看看太阳在天空的位置，已是收工时分了，才返回到半路上太阳就已落山，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现在是冬至过了一个节令，昼短夜长，天黑得很快，当我离家返回时，已是当地人说的“摸路”时分了。

　　从村里到马厂的路是山路，也是人们到县城的小路。这是一条弯弯曲曲、坎坷不平的山路。从我家出去的小路岔拢大平地村子下来的山路后，就是人们赶街走的山路。由于几年前村里有了往返于县城的客车，多数人上县城已座客车，很少有人再走这条山路，使路变得冷落起来，我大概是怀旧心强，加之走山路对锻炼身体很有好处，至今仍走这条往返于老家与县城之间的山路。这段时间因为村民们经常引水浇地，水常在路上流淌，地边的路段被冲得坑洼不平，很难走，路上还遍布成堆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不小心时会被拌倒。到了大水溏的鱼塘边，又是一段经常积水的路，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水里，给行走增加了难度。

　　到了太平寺，天更黑了起来，我的心里也有些担心、紧张起来，路两边是一人多高的飞机草（紫茎泽兰），我一手拎着一个装了一捆青菜的塑料袋，一手抓着路边的飞机草，以防跌倒。从太平寺下来，坡变得更陡，路又很弯曲，而且是坎坷不平，还有一些拌脚的石头。到大麻栗树旁边，有一段路两边是半人高的坡坎，人们为了绕道，从沟边经过，窄得刚踩得下一只脚，稍不注意就会跌到沟中。好在到了这里，马厂公路上的灯光能照到一丝微光，对看路有些帮助。这是一条我十分熟悉的山路，从童年时走到现在，一走就是三十多年。少年时代到县城读书时，每个星期要走两趟，到读高的那三年，因为家里盖房子，我上苍山砍木料，当天夜里赶不回学校，常常是天亮前赶到学校上课，鸡叫头遍时便从家里出发，这样一来就要经常夜间赶路。学生时代，眼力很好，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摸得着走这条山路，还从未在路上跌倒过，凭的是一种信心、热情和稳健的脚力。如今我已是中年人，自然不如少年时的那份热情，走夜路的眼力也无法与那时相比，但信心还是有的，就是坚信能在黑夜中顺利安全地走过这段山路，千万不能发生在路上摔倒的情形，如果发生，是不能意料后果的。

　　我是个有走夜路经验的人，只要做到胆大心细脚稳，就会无事，心里要静要专，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身子要灵活应变，脚步要稳而灵，在看不清路状的前况下，靠的是心和脚的感觉。前脚踩稳了，才能迈后脚，最怕踩空后栽倒。如果是雨季走夜路，因地面潮湿而滑，更是难走。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在烤烟办时，到一个叫黑马的村子里下乡，有一天参加一家农户的栽秧劳动，天黑后下起大雨，吃过晚饭后从主人家出来，点了一把火把照路。但出门不久火把就被大风吹灭了，我独自一人返回村公所，在风雨交加的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见路，跌跌撞撞地摸回到村公所时，跌倒了好几次，左脚的踝关节撞在石头上，伤得红肿疼痛，第二天早上在村公所院子里采了一些酸浆草打碎后贴上，早饭后又参加一农户的栽烤烟劳动。

　　走夜路会发现一个自然现象：在黑夜里，山路会发出一种灰白色的微光，这大概是人的足迹在黑夜里的反光，对行人辨路是一个帮助。如果是雨季走夜路，看到发亮的地方就不能踩，那是路面上的积水坑，一脚踩下去，就会泥水飞溅。

　　我刚参加工作时，有一天傍晚从鸡街返回龙潭，途中在一家农户家吃晚饭，离开主人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我与两位同事从村子后边的小山路上返回住地，要经过一座长着茂密树林的山，由于天太黑，在摸路途中跌了两次跤，那时正值成年，身灵脚巧，没有受伤。

　　这回赶夜路，我穿的皮鞋底子有些滑，走在草皮地上，有时还会向下滑动，更是增加了走夜路的难度。在黑夜中行走，虽然努力睁大眼睛，但就是看不清路，只是凭着双脚的感觉行走，脚要踩得稳。看着满天星斗，闪亮闪亮的，似乎要为我照亮前行的道路，只是星星与地球的距离是以光年来计算的，离我太遥远了。如果是有月光的夜晚就好，这样就没有摸夜路的艰难。过了马厂小河，山路总算走完，踏上了一条宽而平整的大路，再走几百米就岔上到县城的柏油路，能座客车了。白天只要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山路，走夜路要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回望我走过的山路，已被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中。

　　村民们上苍山干活，有时也会遇到走夜路的情形，身上还要背负重物，就比空身走夜路艰难得多。生产队时，人们还在田地里干过夜活。少年时代，我还在有月光的夜里到野外挖地。

　　从小山路走到大平路，再到柏油公路，越来越好走。这是一个由难到易的过程，是一步一步艰难前行的过程，这亦如人生之路：只有跨过了坎坷，前面的路才能出现平坦，但最重要的是每一步都要走稳踏实，最怕的是脚踩空。人生之路，其实也是白天走路与走夜路交错的艰难之路，白天走路容易，走夜路就要难一些。在黑夜里走路，人们盼望光亮，但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最怕迷失方向与失足，只有认准方向、心静脚稳，勇敢地前行，才能成功地到达目的地。人们在从事生产实践活动时，在没经验可以借鉴的条件下，也是在摸黑路。能否成功，也是靠对事物的分析判断和做事的认真严谨。走在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使我想到我们的前辈人生活的艰辛，他们一代又一代地在这里行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双脚在地上踏出了一条便于后人行走的路，我感谢这条山路，也感激开创山路的前人，没有他们的艰难历史，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二0一0年一月十日夜


[ 本帖最后由 苏忠伟 于 2010-1-11 20:1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