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桑葚，红笑脸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48 编辑 <br /><br />　　儿时，我虽身生为女但顽劣不逊于男，如下河捉螃蟹上树抓知了这等事，大多都沾过边，黄瘦发稀个性倔野，不认真学习成绩倒也不算很差。那时哥哥却是斯斯文文的从不给父母惹祸，相比之下，母亲常对我摇头叹气：这样的丫头，长大以后可怎么是好啊！可对门无锡的华叔叔却总说我：毛乌头鬼的狠嗫（无锡话，黄毛丫头很聪明）。
　　小学三年级前，我是在村办学校读书（后来母亲把我转进厂办学校，此是后话），那学校的后山有桑树，桑树果学名桑葚，在我老家叫桑果。“小时青来老来红，立夏时节招顽童，手舞竹竿请下地，吃完两手红彤彤。”这是小时候母亲说的一个谜语，谜底是桑果。桑果成熟季节，茂盛的桑条一人多高，上部的桑葚还白中泛青的，中间的红多黑少，下部的却差不多都黑了，饱满得发亮十分诱人。男同学们趁下课的时间，迅速上山或摞人梯或爬树去采摘，并非桑树高只是人尚小。母亲每天早晨出门时的警告“姑娘家要斯文，不能跟男孩子疯不能弄脏衣服不能……”让我胆怯。开始我还能拒绝桑果酸甜的诱惑，不吃果不爬树。没坚持多久，桑果的酸甜使我忘记了母亲的众多不能，自己爬树摘桑果。看着男同学爬树很是轻松，有些运动确有性别差异的，我并不轻松的爬到树上，上课铃响了我也没有下树，因为没有口袋干脆在树上吃了又摘。红的桑果是尚未熟透摘时要稍用点力，黑的桑果已是熟透，轻轻一触就到了手里。左手摘下桑果，右手捏着桑果柄放进嘴里咬下来吃，吃成熟的桑果会把手指和嘴唇染黑。红桑果甜中带酸很开口胃，黑的汁饱液甜，似乎到了嘴里就化了，我爱吃黑桑果。偶尔也不时摘一两枚红桑葚子填到嘴里，酸味刺激了食欲。
　　在树上我吃到牙齿酸软时课已上过半，因怕老师打手心的戒尺，我挤出黑桑果的汁涂在眉毛和脸夹上，把自己变成了个大花脸。来到教室门口喊到：“报到”，正在上课的同学们扭头看见我的样子全部哄堂大笑，语文老师先是愣住了后来也笑了，老师小笑片刻后说：“站在黑板前。”总算逃过了打手心，我站在黑板前没有笑，可是下面的同学却总笑不停。老师又命令我：“站到后面去，全班同学不准回头！”
　　那天的傍晚放学，我被留下，没多久母亲就进了老师办公室。那天的前一晚哥哥刚好给我讲了《红楼梦》里的宝玉挨打一节。那晚母亲从扫帚上摘下一根竹枝，像贾老爷棒打宝哥哥那样，把我摁在长板凳上抽屁股。不过在母亲竹枝举起落下时父亲没在家，所以没有贾母来救我。我趴在板凳上时困惑的想宝哥哥被打会晕倒，而我怎么还不晕倒？如果我也晕倒，母亲会不会像贾老爷那样懊恼呢？印象中那是母亲对我体罚最厉害的了（现在想来居然能想宝二爷晕倒可见打的不重），母亲的责打并没有使我害怕，在心里固执的想：不就一节课没上么？我照样可以跟的上。但是，夜里我听到父母的说话，他们那次谈话改变了我倔野的性格。父亲说：“为几颗桑果打孩子至于么？”母亲说：“我没有大道理可讲，只希望孩子们姑娘像姑娘，小子像小子。这丫头人不大倒是有吃了雷的胆子简直是扈三娘。我不能由着她顶着女人身体暗藏男人心。”以前母亲的责骂我并不害怕，总认为不是自己错大而是母亲过严。这次她的话并不是直接说于我的，可见母亲对失望和担忧，我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了，必须得改。
　　此事过去不多久，母亲便一再要求父亲托人把我从村办学校转到了附近的厂办学校。在那个城乡分明的时代，厂办学校的管理比村办学校要规范。新学校只有水泥操场和围墙，没有后山也没有桑树，新学校里，同学们都穿着干净的校服，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没人会爬树。而我原先不认真也不差的成绩，在这里的第一次测试中，就落了个全班倒数的惨状。为了不做差等生，只能把捉螃蟹抓知了的精力用到学习上去。此后，这“鬼的狠的毛乌头“慢慢遵从母亲的要求，弃劣守矩。
　　规是规矩了，但是一直记得桑果能染色。转学后的一个星期天，我还是偷偷去了原来学校的后山，采了很多熟透的桑果，拿回家用我一条洗褪了色的旧裙子，包住桑果用槌棒拍打，桑果在裙子里被拍碎，然后裙子就被桑汁浸染了。那条裙子的本色是当时流行的水红，被桑汁染后就变成了海青色，那是一种青中又有紫的颜色，煞是好看。我为自己的发明而兴奋，蹦跳着拿给做饭的母亲看，她看看染色后的裙子又看看我，说“总是自作聪明，把这点心气放在学习上学什么不成？”我的兴奋霎时变成了失望，往回走，母亲在身后说：裙子是变好看了。母亲的一句话，使我又复回了开心，孩子的心思如此简单。那条裙子大概是我最初对美服的向往，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满足。
　　别去经年未见桑树，偶尔在深圳水果店见到包装精致的桑葚果。躺在包装合里的桑葚不是我童年见到的紫黑色，而是蓝紫的，像是蓝莓，初见时买过一次，味道也和我童年的桑果味不同，是淡的。童年那些过往的岁月连同桑葚的滋味，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我遇见那个坐在桑树上吃桑果的小男孩，冲着树下仰头张望的我说“敢上来么？”梦醒，我微笑着摇头。而现在，我不过是吃桑葚时，暗自缅怀那些童年的快乐时光，那树下的张望，还有树上的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