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些难以忘却的片断
2022-01-01抒情散文堂珂
文/堂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个题目,然后就写下这些文字。就像多雨的夏天,一片薄云飘过来,然后雨就稀里哗啦地来了。而这片所谓的薄云,就是母亲奔腾的倾诉。而稀里哗啦的雨就是我不可遏制的情绪。母亲进姜家的大门时父亲在百里外的县城工作,二姑尚……
文/堂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个题目,然后就写下这些文字。就像多雨的夏天,一片薄云飘过来,然后雨就稀里哗啦地来了。而这片所谓的薄云,就是母亲奔腾的倾诉。而稀里哗啦的雨就是我不可遏制的情绪。
母亲进姜家的大门时父亲在百里外的县城工作,二姑尚未出嫁,四叔也没娶妻,爷爷、奶奶、四叔、二姑加上母亲一共五个人,生活在三间低矮的土房里。
母亲没想到,新婚的喜悦很快就在这个低矮窄小的院落里被窒息。
1、做饭吃饭。每天早上,母亲必须赶在其他人起床前起来,洗把脸,然后蹑手蹑脚地到奶奶眼前,小声问:娘,今早儿吃啥饭?奶奶慢腾腾地起来,不紧不慢地穿衣,然后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哒地吸两口,才说:吃啥?还不是粘粥豆腐。到底是熬粥呢还是馇豆腐?母亲退出去,站在锅台前想了又想,不得不再到奶奶眼前低声下气地问:娘,今早儿熬粥还是馇豆腐?奶奶翻翻眼皮:熬粥吧,再把昨儿剩下的地瓜干熘熘。 饭做好了,母亲一碗一碗盛好,共四碗,摆好四双筷子,再到咸菜缸里捞几块白菜帮,辣疙瘩,或萝卜,切成条,或丝,然后到东屋喊一声:爷,娘,吃饭了。爷爷,奶奶,四叔,二姑,一个个慢腾腾地出来,坐下,吃饭。等一个个吃饱了,离开饭桌,母亲才能坐下吃。这是姜家的家规。有时粥没了,母亲只好干吃点地瓜干。吃完饭,收拾好饭桌,唰干净碗筷,然后跟爷爷四叔下地干活。 那时一天吃两顿饭,当然跟韩国的两顿饭不是一回事。那时年头子不好。连煎饼也不常有。偶尔摊一摞,放在东厢房,中午饿了,爷爷奶奶四叔二姑就悄悄地吃。就像现在的点心零食。这些零食几乎没有母亲的份。有时奶奶心情好了,会给母亲一张。摊一次煎饼,母亲每次大概只能吃一张。
而奶奶一天到晚,捏根长长的烟袋,在街头巷尾吧嗒吧哒地抽烟。 2、两块花布。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农民穷的要命,手中的钱就像菜汤里漂浮的油星一样希罕,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其实就是手里捏着俩钱,你也买不到东西,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生活条件很是恶劣,粮食、煤油、布料、肥皂等生活用品都是凭票供应。过了小年,父亲扯了两块花布,让同村的都学府带回来,捎话说母亲和二姑一人一块。奶奶收到布,请裁缝给二姑做了件褂子,母亲却没有。母亲就问:娘,我那块呢?奶奶头也不抬,你的?没有。母亲说,人家学府捎话说我和二妹一人一块的。这个家我说了算还是
你说了算?俺儿买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饭能充饥,衣能遮体,饿不死,不光着腚就行,千万别跟人家计较。这是母亲出嫁时姥娘对母亲的嘱咐。母亲遵从姥娘的嘱咐,总是逆来顺受,能忍就忍,就是有时觉得委屈了,有泪也是自己悄悄躲在被窝里流。可这次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到了奶奶这里就变卦了呢?母亲想不通,何况那块鲜艳的花布对母亲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母亲撅起了嘴,使起了性子,饭也不做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奶奶暴跳如雷,指着母亲的鼻子尖大骂,还把她娘家弟弟,也就是我舅姥爷叫来了,非要母亲下跪、磕头、认错,否则就休了她。舅姥爷端着架子,拉着长腔,俨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色厉内荏地训斥着母亲。二姑和四叔在一旁添油加醋,义愤填膺,仿佛母亲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母亲只有下跪、磕头、认错。 3、父亲的被子。父亲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待两天。每次回来,奶奶就让二姑把柜子里父亲的专用被子拿出来,抱到西厢房,父亲方可到母亲房里睡。父亲走后,二姑再把被子放回柜子里,下次父亲回家再拿出来,如此周而复始。 如果奶奶使个颜色,二姑就会把被子放在东厢房,父亲晚上就得和奶奶二姑四叔睡一个炕。奶奶不发话,父亲万万不敢到母亲房里睡。 想想一对新婚夫妻,一个月才见一次面,想想奶奶的举动,是多么的残酷,多么的霸道! 4、风箱。转眼四叔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奶奶提议分家,说是这么一大家人挤在三间土房里不好看,影响四叔说媳妇。现成的房子没有,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那母亲该住到哪里去? 奶奶说,前河沿咱家不是有块菜地嘛,大份(大爷)、二份(二大爷)每人出八十块,你们自己再借点,房子还不好盖?能挡风能遮雨就行。 可是大爷二爷不但一分钱没给,还在去牵牛山推石头垒房基时,要父亲每人给买一双球鞋,才肯去。本是三间房的地,因为没钱,只勉强盖了两间。按了个大门,门扇是从集市上买得旧的,窗户只装了个框,母亲到山上折了些细而直的枝条,一根根钉上,再糊上一层旧报纸了事。院墙没东西圈,要想养个鸡呀鸭呀兔子之类的牲畜,还真不好管理,无奈之下,母亲回了趟娘家,大舅推来一车玉米秸,夹了一圈篱笆,算是院墙。锅台当然得垒好,可是没有钱买风箱。父亲已经是囊中空空,还借了一屁股的债。一个月后,在县城农修厂干活的二毛子要回家,父亲说家里连个风箱都没有,你帮我买个风箱带回去,钱你先使上,下个月发工资一定还你。 二毛子买了风箱给母亲送去。二毛子进村时正巧碰见了在村头唠嗑的奶奶。这下又捅了马蜂窝。一个星期后父亲回家,奶奶让四叔把父亲叫到老院里,让父亲跪着,手里一根藤条上下翻飞:好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眼里就只有你媳妇,家里的风箱也坏了不能使了,你怎么不给买个?我看不狠狠打你一顿你是不长点记性------ 父亲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晚上,母亲发现父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母亲问:痛不痛? 父亲摇了摇头,一声没吭。 一个月后,父亲再次回家,给奶奶背回了一个新风箱。 5、推碾。母亲怀着姐姐已有六七个月的时候,奶奶竟然让母亲一人去推碾。 当时,石碾是一种用以碾碎粮食的主要工具。其底盘是一块巨大的平面圆形石板,中间钻个孔,竖根粗铁柱,有四块方木夹着圆形的实心碾滚子。磙子有半人高,很重,一般是两个大人推,力气小的一个人很难推动,何况母亲还挺着大肚子,其艰难可想而知。往往是汗水和着泪水,吧嗒吧嗒地咂进脚下厚厚的尘土里。二拐子的老婆经常在碾棚前的垂柳下喂孩子或捌棒槌,不忍目睹母亲的悲伤,便放下手中的活,回家拿根碾棍,为母亲添一把力。 “这死老婆子,心这么狠,生下来难道不是自己的孙子?!” 2006年腊月23,这一天是阴历的小年。我和父母还有二弟给奶奶上十年坟。在老家村西三里远的牵牛山,在牵牛山南山坡的一个山坳里,我们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土包。我和弟弟摆好水果、点心,父亲抖着手把香点上,母亲把纸钱烧起来,荒凉寂寞的牵牛山有了一丝暖意。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奶奶是否感到这份来自阳世间的温暖,这是她的儿孙们对她的牵挂和祝福。 母亲慢慢拨弄着燃烧的纸钱,眼泪一颗颗滚下来。我和弟弟心里直发毛。 上了车,母亲便把以前奶奶对她的种种非难,竹筒倒豆般倾倒出来。从记事起,三十多年的光阴过去了,我从未见母亲流过这么多的眼泪。这些令母亲伤心的事,母亲也从未和我们说起过。今天,母亲到底想圆一个什么样的心愿?是这么多年来越积越沉重的压抑情不自禁地宣泄,还是想给我们这些晚辈来点活生生的警示?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手就把母亲这些断断续续的倾诉记了下来。把奶奶这些所谓的罪状罗列在一起,表面看来,似乎有很重的讨伐成分在里面。可我从未这样想过。有些东西和个人的秉性有关,却又没有关系。再说,奶奶已经入土整十年了,一切的一切都应该烟消云散了。 我只是感到心痛和悲伤。为母亲,为奶奶,为那个时代。 6、悲惨的结局。奶奶是如此地霸道,如此地蛮横,可是晚年的奶奶却生活得很悲惨。四婶可没有母亲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四婶一进姜家的大门,就不堪奶奶的“奴役”奋起反抗,奶奶的统治地位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很快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吧唧地没了劲头。爷爷去世后,四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奶奶的铺盖衣什一股脑儿扔到了大街上(据明眼人说,四婶是为了霸占那间破旧的房子,好说个儿媳妇。这与当初奶奶坚持分家的理由是多么的想象呀!)。 奶奶坐在大街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苦嚎,咒骂,说四婶大逆不道,早晚要遭报应,天打五雷轰;说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 奶奶在街头的柴火垛里待了两夜,后在村委的调解下,在四叔和二大爷院墙两米宽的过道里,给她搭了间类似生产队里喂牲口的草料棚。这就是奶奶晚年的住所。 1996年腊月23,在那间四面透风的草料棚里,八十四岁的奶奶完成了她的人生之旅。 她到天国享福去了。 送葬时我没有哭。哭的最响的是四婶,四婶的嗓子都哭哑了。 我看见奶奶端在半空中的云彩上,捏着那根长长的烟袋,叭嗒叭嗒地吸烟,眼光依然是那种冷冷的寒。
1、做饭吃饭。每天早上,母亲必须赶在其他人起床前起来,洗把脸,然后蹑手蹑脚地到奶奶眼前,小声问:娘,今早儿吃啥饭?奶奶慢腾腾地起来,不紧不慢地穿衣,然后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哒地吸两口,才说:吃啥?还不是粘粥豆腐。到底是熬粥呢还是馇豆腐?母亲退出去,站在锅台前想了又想,不得不再到奶奶眼前低声下气地问:娘,今早儿熬粥还是馇豆腐?奶奶翻翻眼皮:熬粥吧,再把昨儿剩下的地瓜干熘熘。 饭做好了,母亲一碗一碗盛好,共四碗,摆好四双筷子,再到咸菜缸里捞几块白菜帮,辣疙瘩,或萝卜,切成条,或丝,然后到东屋喊一声:爷,娘,吃饭了。爷爷,奶奶,四叔,二姑,一个个慢腾腾地出来,坐下,吃饭。等一个个吃饱了,离开饭桌,母亲才能坐下吃。这是姜家的家规。有时粥没了,母亲只好干吃点地瓜干。吃完饭,收拾好饭桌,唰干净碗筷,然后跟爷爷四叔下地干活。 那时一天吃两顿饭,当然跟韩国的两顿饭不是一回事。那时年头子不好。连煎饼也不常有。偶尔摊一摞,放在东厢房,中午饿了,爷爷奶奶四叔二姑就悄悄地吃。就像现在的点心零食。这些零食几乎没有母亲的份。有时奶奶心情好了,会给母亲一张。摊一次煎饼,母亲每次大概只能吃一张。
而奶奶一天到晚,捏根长长的烟袋,在街头巷尾吧嗒吧哒地抽烟。 2、两块花布。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农民穷的要命,手中的钱就像菜汤里漂浮的油星一样希罕,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其实就是手里捏着俩钱,你也买不到东西,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生活条件很是恶劣,粮食、煤油、布料、肥皂等生活用品都是凭票供应。过了小年,父亲扯了两块花布,让同村的都学府带回来,捎话说母亲和二姑一人一块。奶奶收到布,请裁缝给二姑做了件褂子,母亲却没有。母亲就问:娘,我那块呢?奶奶头也不抬,你的?没有。母亲说,人家学府捎话说我和二妹一人一块的。这个家我说了算还是
你说了算?俺儿买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饭能充饥,衣能遮体,饿不死,不光着腚就行,千万别跟人家计较。这是母亲出嫁时姥娘对母亲的嘱咐。母亲遵从姥娘的嘱咐,总是逆来顺受,能忍就忍,就是有时觉得委屈了,有泪也是自己悄悄躲在被窝里流。可这次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到了奶奶这里就变卦了呢?母亲想不通,何况那块鲜艳的花布对母亲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母亲撅起了嘴,使起了性子,饭也不做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奶奶暴跳如雷,指着母亲的鼻子尖大骂,还把她娘家弟弟,也就是我舅姥爷叫来了,非要母亲下跪、磕头、认错,否则就休了她。舅姥爷端着架子,拉着长腔,俨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色厉内荏地训斥着母亲。二姑和四叔在一旁添油加醋,义愤填膺,仿佛母亲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母亲只有下跪、磕头、认错。 3、父亲的被子。父亲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待两天。每次回来,奶奶就让二姑把柜子里父亲的专用被子拿出来,抱到西厢房,父亲方可到母亲房里睡。父亲走后,二姑再把被子放回柜子里,下次父亲回家再拿出来,如此周而复始。 如果奶奶使个颜色,二姑就会把被子放在东厢房,父亲晚上就得和奶奶二姑四叔睡一个炕。奶奶不发话,父亲万万不敢到母亲房里睡。 想想一对新婚夫妻,一个月才见一次面,想想奶奶的举动,是多么的残酷,多么的霸道! 4、风箱。转眼四叔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奶奶提议分家,说是这么一大家人挤在三间土房里不好看,影响四叔说媳妇。现成的房子没有,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那母亲该住到哪里去? 奶奶说,前河沿咱家不是有块菜地嘛,大份(大爷)、二份(二大爷)每人出八十块,你们自己再借点,房子还不好盖?能挡风能遮雨就行。 可是大爷二爷不但一分钱没给,还在去牵牛山推石头垒房基时,要父亲每人给买一双球鞋,才肯去。本是三间房的地,因为没钱,只勉强盖了两间。按了个大门,门扇是从集市上买得旧的,窗户只装了个框,母亲到山上折了些细而直的枝条,一根根钉上,再糊上一层旧报纸了事。院墙没东西圈,要想养个鸡呀鸭呀兔子之类的牲畜,还真不好管理,无奈之下,母亲回了趟娘家,大舅推来一车玉米秸,夹了一圈篱笆,算是院墙。锅台当然得垒好,可是没有钱买风箱。父亲已经是囊中空空,还借了一屁股的债。一个月后,在县城农修厂干活的二毛子要回家,父亲说家里连个风箱都没有,你帮我买个风箱带回去,钱你先使上,下个月发工资一定还你。 二毛子买了风箱给母亲送去。二毛子进村时正巧碰见了在村头唠嗑的奶奶。这下又捅了马蜂窝。一个星期后父亲回家,奶奶让四叔把父亲叫到老院里,让父亲跪着,手里一根藤条上下翻飞:好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眼里就只有你媳妇,家里的风箱也坏了不能使了,你怎么不给买个?我看不狠狠打你一顿你是不长点记性------ 父亲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晚上,母亲发现父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母亲问:痛不痛? 父亲摇了摇头,一声没吭。 一个月后,父亲再次回家,给奶奶背回了一个新风箱。 5、推碾。母亲怀着姐姐已有六七个月的时候,奶奶竟然让母亲一人去推碾。 当时,石碾是一种用以碾碎粮食的主要工具。其底盘是一块巨大的平面圆形石板,中间钻个孔,竖根粗铁柱,有四块方木夹着圆形的实心碾滚子。磙子有半人高,很重,一般是两个大人推,力气小的一个人很难推动,何况母亲还挺着大肚子,其艰难可想而知。往往是汗水和着泪水,吧嗒吧嗒地咂进脚下厚厚的尘土里。二拐子的老婆经常在碾棚前的垂柳下喂孩子或捌棒槌,不忍目睹母亲的悲伤,便放下手中的活,回家拿根碾棍,为母亲添一把力。 “这死老婆子,心这么狠,生下来难道不是自己的孙子?!” 2006年腊月23,这一天是阴历的小年。我和父母还有二弟给奶奶上十年坟。在老家村西三里远的牵牛山,在牵牛山南山坡的一个山坳里,我们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土包。我和弟弟摆好水果、点心,父亲抖着手把香点上,母亲把纸钱烧起来,荒凉寂寞的牵牛山有了一丝暖意。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奶奶是否感到这份来自阳世间的温暖,这是她的儿孙们对她的牵挂和祝福。 母亲慢慢拨弄着燃烧的纸钱,眼泪一颗颗滚下来。我和弟弟心里直发毛。 上了车,母亲便把以前奶奶对她的种种非难,竹筒倒豆般倾倒出来。从记事起,三十多年的光阴过去了,我从未见母亲流过这么多的眼泪。这些令母亲伤心的事,母亲也从未和我们说起过。今天,母亲到底想圆一个什么样的心愿?是这么多年来越积越沉重的压抑情不自禁地宣泄,还是想给我们这些晚辈来点活生生的警示?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手就把母亲这些断断续续的倾诉记了下来。把奶奶这些所谓的罪状罗列在一起,表面看来,似乎有很重的讨伐成分在里面。可我从未这样想过。有些东西和个人的秉性有关,却又没有关系。再说,奶奶已经入土整十年了,一切的一切都应该烟消云散了。 我只是感到心痛和悲伤。为母亲,为奶奶,为那个时代。 6、悲惨的结局。奶奶是如此地霸道,如此地蛮横,可是晚年的奶奶却生活得很悲惨。四婶可没有母亲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四婶一进姜家的大门,就不堪奶奶的“奴役”奋起反抗,奶奶的统治地位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很快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吧唧地没了劲头。爷爷去世后,四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奶奶的铺盖衣什一股脑儿扔到了大街上(据明眼人说,四婶是为了霸占那间破旧的房子,好说个儿媳妇。这与当初奶奶坚持分家的理由是多么的想象呀!)。 奶奶坐在大街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苦嚎,咒骂,说四婶大逆不道,早晚要遭报应,天打五雷轰;说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 奶奶在街头的柴火垛里待了两夜,后在村委的调解下,在四叔和二大爷院墙两米宽的过道里,给她搭了间类似生产队里喂牲口的草料棚。这就是奶奶晚年的住所。 1996年腊月23,在那间四面透风的草料棚里,八十四岁的奶奶完成了她的人生之旅。 她到天国享福去了。 送葬时我没有哭。哭的最响的是四婶,四婶的嗓子都哭哑了。 我看见奶奶端在半空中的云彩上,捏着那根长长的烟袋,叭嗒叭嗒地吸烟,眼光依然是那种冷冷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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