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人间烟火

　　一、过时的牵牛花 　　北方的深冬，是一幅泼墨山水。周围世界素雅的底色扎着视觉，南方人向往的北国之冬，在久居人眼里却传达出疲乏与萧瑟。 　　新房子的取暖还是不错的，望着阳台里大花盆周边的空隙，爱人埋怨我搬家时忙乱中弄丢了秋天采集的牵牛花籽。后悔之余，便思考起如何能够将功补过。 　　为让孩子尽快熟悉新环境，减少孤独感。虽说外面寒风已经刺骨，我还是穿戴整齐领她出门。天空像盖了一片毛玻璃，取暖排放的烟尘弥散在空气中，能见度下降，车辆与行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往前挪。 　　我们拐到对街大浴场东侧新通车的贯穿半个小城的工商行大街。这是为突出宣传“四野指挥部”而进行的先期工程。路两侧的居民区正在往出动迁。此时这里更像一个工地，处处可见破房残垣。顺路步行几百米，指挥部的灰色砖墙便映入眼帘，移步到紧闭的红色正门，门上的大铜环与显示保护文物级别的金属牌闪着清冷的光，冷落显得鸟鸣更加清亮。跟女儿讲一遍四野作战史，她以沉默回应，不知是否入耳。小巷内，就踱着我们俩，自言自语中，倒发现指挥部的围墙上覆盖着植株干枯成黑褐色的牵牛花秧。想季节正当年，围墙一定生机昂然，花期中蝶舞翩跹。我灵机一动，便跟女儿开始采花籽，待搓开籽壳，却发现不少花籽的外皮都有皱纹，显得不是很饱满。怕发芽率不足，遂决定广种薄收。不久，我们就满载而归了。 　　把花盆内的空地细心松土，洒进花籽，灌足水，推到阳台上，剩下的便是盼望了。 　　在暖意融融的室内，一周后，花盆内便拱出一个小芽，那一抹娇嫩的黄带给我们非常的欣喜，每天都要去看几次。两天后，仿佛不辜负我们殷切的心意，像雨后春笋般又冒出几棵，怜惜的想用手摸，但终究担心体温的烘烤会毁掉它，不要因爱反成害了。 　　但这种欣喜却随花苗的逐渐长高，变成心疼与不舍。盆内的生长空间已被占满，仍有花苗陆续往出钻，抢占先机的已经长出子叶，藤蔓初具雏形。为使之能够顺利健康生长，唯有痛惜拔掉迟出的花苗。拉好供其攀爬的细绳，就等着享受它努力捧出的春天了。 　　20天后，先声夺人的几棵，已经爬到高高的细绳上，向阳光炫耀微紫的花蕾。可盆里还能见零星迟到者偷窥的眼，每一次剔除，都改变一粒种子的走势与命运，觉得自己真是个刽子手。 　　最近读作家王蒙用他自身经历与人生经验，写出一本人生哲学的书。谈到“无为”时，用八个人的存在形势来概括生命的社会形态。对最后一个人是这样定义的：这个人只是做他能够做和必须做的事情。他碰到好事便快乐，碰到坏事便皱眉。该思考的时候便思考，没考虑出结果就承认自己没有想好。和别人意见不一致了，他也就只好说是不一致。和别人意见一致了他也就不多说了。有人说他其实很精明，有人说他本来可以成为大人物，但是胆子太小了。没有搞成。有人说他其实一生下来就过时了。 　　守着盆内花期正盛的牵牛花，看到陆续还从土里往出钻的花苗，这些迟到的苏醒，错过机遇，命运就完全不同。这跟人生有某种类似，人云亦云的状态，看似淡然与平静，这种安静的假相正欺骗生活的状态与意义。 　　我依然重复着拔除的工序，想起一出生就过时的那类人，挣扎的心便被痛惜淹没了。
　　二、烫发 　　接到密友赵的电话是一个周末，她有些夸张的大吵大嚷让我去某美发沙龙陪她。因为她选择所谓“SPA烫”，按照常识，完成全部的服务步骤不能少于6个小时。枯坐在一个陌生环境，享受高级的、无微不至的、甚至有些繁琐的环节，终其一切忍耐，只为享受“SPA烫”的流行效果与当今与时俱进的审美。再说280元的价格也让人舍不得不陪上耐心，我不由得同情起她来，更想去美发沙龙见识开眼，便不敢怠慢的打车前去。 　　下车后跟她几次联络，才摸到装饰豪华的美发沙龙。其布局规模在整条街上都显眼的鹤立鸡群，令人过目不忘。门童引导我，终于见到正在卷头发的赵，一个小妹把她的头发分成若干缕儿，正小心翼翼的抹药水。赵顾着我们的谈话，身子不配合的在老板椅上扭来扭去。小妹耐心提示她放心后仰，身子舒服的靠在高高的椅背上。一个副手负责端着装有卷发器的小竹筐，小妹则把每缕儿头发用卡子卷起。我自作聪明的想：这个步骤之后，该电烫了吧？ 　　提到电烫，我不仅有些走神儿，想起仅有的一次烫发经历，让我不寒而栗。结婚时，烫发仿佛酒席般是仪式内约定俗成的步骤。除把额前刘海儿弄成当时风行全国的“晚妆”外，电烫的过程，却让我苦不堪言。当时卷完头发后，用一个塑料袋把头发包上，用以保温，免得浪费热量。然后戴上“电烫帽”——类似电褥子材质做成的帽子。随着温度升高，被包在塑料袋内的头发处在烘烤之下，头皮当然不能免刑，“头冷脚暖”的保健箴言此时全倒了个儿，头皮从温热到炙烤的仿佛酥熟，只有下意识用手往上推帽子。忍无可忍想半途而废，又觉得不能坚持到底，小孩般的游戏心态跟我的成年身份不符。遂打消想法，任凭汗水从包在头上的塑料袋边缘往出渗，最后关头汗水竟然汇成汩汩的小溪，耳内回想着影视剧内敌机轰炸的配音，恐惧加混沌直至迷糊，多亏平素血压不高，才熬到理发师规定的电烫时间。待解开包在头上的塑料袋，突然被放松的落差险些让我晕过去，凭身体素质好，恍惚几个瞬间才恢复常态。有此经历，以后十几年，对烫发目不斜视起来，更为打理方便，素性留起长发，前几年还跟流行染过几次，近来更以素面朝天。 　　回忆着烫发的痛不欲生，不仅对赵即将身历的下步程序担心起来。但等服务生引导她去一个专用座位，在每个发卷贴头皮部分均垫上隔热石棉，把类似插头的加热器夹在发卷中间，按下已进行倒计时设置的开关，便不必再去操心。免去我当年屡屡抬腕看表的盼望之苦。旁边小妹俯身叮嘱赵，感觉头皮发烫可以提示降温，电吹风随时恭候。于是，赵便这儿、那儿的指个不停。小妹的电吹风殷勤起伏于赵的发卷中间，此番景象让我这个旁观者也突然贵族起来，感到如此价位的服务也确实物有所值。相邻几位女士气定神闲的翻着美容杂志，我则像初进大观园的黛玉，拘谨中还要显示自己充内行的坦然，内心暗笑自己老土，表面上还要把不求甚解之处暂且忍下，免得像土包子般露怯。 　　摆弄加热器的美发师此时注意到我齐腰的乌黑直发，建议我像赵一样如法炮制SPA烫，如果脸颊去脂，颧骨磨低。如此这般之后的效果简直可以与中央电视台当家花旦主持人朱迅相媲美。作为女人谁不爱这诱人的远景？只是去脂，磨颧骨类的美容酷刑，不去韩国恐怕难以放心搞定，又没有识得慧眼的制作人造星、包装、炒作的费用与需要，对于带个电烫帽就歇斯底里大呼痛苦的我，为了舒服别人的眼球，断不能忍受如此惨烈的皮肉之苦。 　　赵的满头发卷终于熬到时间，被服侍着洗了N次头，美发师拿出刺绣般的耐心关照到每一根发丝。赵的亮丽终于如初绽的出水芙蓉，让我见识了躲在书痴后的媚。 　　赵正左顾右盼之间，从门口进来一位女士，大波浪的披肩发随意洒在裘皮大衣上，在日光灯的映照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几乎完美到无懈可击。面对小妹探询的目光，她吩咐道：给我弄个“离子烫”，把这些卷儿拉直，我要她那样的效果。她手一指我，然后像是解释般的抱怨着：这天生羊毛卷头发真是闹心。 　　我顶着天然的“离子烫”，跟赵一对眼光，为了保持礼貌，忍住没出口的感慨，便追着流行奔到吹着寒风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