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水墨嘉陵
2022-01-01叙事散文江阳公子
水墨嘉陵我们身体内的生命像河中的水。它可以今年涨得高,高得空前,洪水涨上枯焦的高地;甚至这样的一年也可能是多事之年,把我们所有的麝鼠都淹死。我们生活的地方不一定总是干燥的土地。我看到远远地,在内陆就有些河岸,远在科学还没有记录它们的泛滥之……
水墨嘉陵
我们身体内的生命像河中的水。它可以今年涨得高,高得空前,洪水涨上枯焦的高地;甚至这样的一年也可能是多事之年,把我们所有的麝鼠都淹死。我们生活的地方不一定总是干燥的土地。我看到远远地,在内陆就有些河岸,远在科学还没有记录它们的泛滥之前,就曾受过江河的冲激——下笔就引《瓦尔登湖·结束语》中的句子,我内心充满了喜悦和丰瞻——终年四十四岁的梭罗生平简朴而馥郁,孤独而芬芳,安静而精美绝仑,世所罕见。古语云,仁者之乐,像山一样,崇高,伟大,而智者言乐,在于水,就像水一样悠然,安详。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接下来即叙述嘉陵江和江上所见青峰绵亘如一幅水墨的长卷。 ——古江阳郡以北,一片极为广大的区域,那是长江支流沱江的所在。踅踅身,我从沱江走过,沿着河流或溯源或顺而漂流。日里夜里,我扇动鼻翼嗅着湿润的气息和流水的芬芳,把游荡过滇南黔北桂山粤海的行止一路进行下去,结果就到了嘉陵江边。住在滨江的由兮居里,枕着浩荡的奔流入梦,我知道自己并非就是一个智者,抑或一个仁者。是的,智者好动我奔走四方,仁者好静我安于独处,然而我并不快乐,想来长寿也未必径直属于一个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生命个体。再说了,高堂华屋可呼庐作舍,陋檐短椽亦称馆言所者夥。我给自己的居所取名,实际上是一种极旧的行为。翻开古版章册,打开诗书画卷,要不在五四前后文学巨擘们的典藏里,或就近在史志诗词类书稿里也会有所发现。我之由兮居,典出王维“芳草兮萋萋,王孙游兮不归”意。想想,一个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突然不想再走了,这自然是有什么使他心中悚然而动了。 阆中的山好水好人也好,自己的妻子、亲人,自己的友朋、师长、周遭的熟人和斯境人民不错。我俨然打渔人造访桃花源……三百里嘉陵江。宣纸的空白处,黑白二色,或浅或深,拇指大小的黑点,以点阵的形式组成从远处才能看明白的阆中街景——站近了,一方印泥,一条名字好听的江,嘉陵江。嘉陵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从此横亘在我的梦境深处。上个世纪末,初临古城的我,被砸晕在深厚的文化积淀里,被激起的还有我无边的沉醉:锦屏山、南津关、玉台山、白溪濠、龙王滩、东河、构溪河、西河、马落岩、大像山、灵山、两河口、凌家坝、城南天下稀、朱家山、兰家坝、玉台山、滕王亭子……就像一日画毕嘉陵江的吴道子,给出了整整三百里嘉陵图轴——这是何等的苍茫宏阔,何等的烟云逶迤啊! ——就像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阆苑自古誉为仙境! 仁者静,智者动:山林欤,皋壤欤,使我欣欣然欤!我要水墨而人文的嘉陵江,我要非商业的、政治的、流血的、革命的嘉陵江环抱中的一座城!王小波在《我的精神家园·自序》中说,假如一个社会的宗旨就是反对有趣,那它比寒冰地狱又有不如。这就是了,最可怕的还在于它将民众生活中那些轻松、柔软、有趣、私人、有情味的细节和经验全部取消,生活被简化成政绩或经济的线条。有人从推土机新翻的癞疤疮一样的景象里发现了建设,而我独独停留在破坏!原生态的、古旧的物事他们说有碍观瞻,要推倒重来要“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与牺牲环境带来的发展前景相比,他们说所有的拆、迁、改、建、毁都是值得的。比如状元牌坊下的梧桐树经那么多的人反映,那么多的人阻止,到头来还是“尔惟风,下民惟草(《书经·君陈》)”而惨遭戕伐。再比如滨江路建设,几百棵大树砍得只剩下了十几棵。要知道,经过几十上百年的时间,阆中城里的树已经不是一个植物学意义上的黄葛树、银杏树的概念了,它们从城市的地底汲取嘉陵江水生长得那么蓊茏郁勃,这是奇迹,是文物和源自历史根脉的荫庇。在游轮上,我继续眺望江流沿线,画面意境厚重苍古。厚重自然比轻浮好,因为厚重显得大气而有分量,轻浮即浅薄。而苍苍古古的阆中,苍和古是一种陈述(苍古未必就是保守落后的指代)。阆中能够苍古这本身就是值得自豪的。所谓苍古,从字面上讲,苍是深蓝色,古是久远的过去。借用到嘉陵江和嘉陵江环绕的这一湾碧水蓝天、水底星象,苍完全是一种深沉有力的神采。 古是指经过磨损脱却了火气、俗气、浮躁之气的沉着、内在、典雅。山高水长,无限气势,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在白色素地上绘画,绢素以远映: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清黄钺云,气厚乃苍,故尔水墨技法有笔墨苍劲一说——草滩郁郁,蒹葭苍苍,我怀念过去的嘉陵江静穆幽深,神定气闲。傍城一段嘉陵江不要有太多的人为介入和打扰就好,即便有人,也都应该是静态的,安详的。浩浩嘉陵江奔腾汹涌,幽幽金沙湖静水流深,而千里嘉陵由江变成了十三截湖。何谓湖?被陆地围着的大片积水,可金沙湖是被大坝拦起来的积水。但是,只要水不死,一切都好!这样的嘉陵江上,每一段都是笔墨,每一段都是章法和意境。江岸墨线落在白纸上,湿笔生宣,浓淡洇化,枯润井然。以笔取气、以墨取韵,墨中之力可证老松、枯藤、山崖、旧址、岸、坡沱……意境求静,气韵求动,整幅嘉陵江雄肆淋漓——画面上部水天一色,空阔无边,题上一排款书,插上一排华胥氏族的短篱,款书收尾印章下方虚实变化如一枚古贝不失空灵。嘉陵江是一件艺术品,古典的阆苑是一件艺术品,两件艺术品是一件艺术品,是一个整体。在未来的大兴土木中,建设者应该返观内照并获得一以贯之的升华和超越、保护和存留阆苑旧风物:我不是否定钢筋水泥和现代化建设,而是疑惑阆中的古与苍,有朝一日是否被趋之若骛的“建设”所一一掏空,就如嘉陵江成为湖而我对此一贯深为置疑一样。其实,转过去看,过度的开发其实是一种流血和动荡,一种苦难和对民众日常生活的无休止干预。说穿了,阆中需要的是过日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有文化的过日子。因为,朴而弥厚,淡而弥永才是硬道理。 在古城,等睁开眼睛,除了每一天都是新的阳光外,我还拥有嘉陵江滋润的这一片诗意漫生的古典牵念。爱阆中四围的山高,钟情三面环城的嘉陵江水色,在这有文化的城池里,我又想起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南怀瑾解释说,智者的乐是动性的,像水一样往往汪洋,恣肆;仁者的乐是静性的,像山一样多半深厚,宁静。结论即,智者兴趣广泛,好涉猎;仁者有涵养不易动怒,冷静,益寿。行文至此当可作结,我仍引《瓦尔登湖·结束语》中的句子:在我们的内心的地图上,可不是一块空自吗?一旦将它发现,它还不是像海岸一样是黑黑的吗?是否要我们去发现尼罗河的河源,或尼日尔河的,或密西西比河的源头,或我们这大陆上的西北走廊呢?难道这些是跟人类最有关系的问题吗?……使我们失去视觉的那种光明,对于我们是黑暗。只有我们睁开眼睛醒过来的那一天,天才亮了——谢天谢地!梭罗在结束语的最后是这样说的,他说,天亮的日子多着呢,太阳不过是一个晓星。 2006.7.10由兮居
我们身体内的生命像河中的水。它可以今年涨得高,高得空前,洪水涨上枯焦的高地;甚至这样的一年也可能是多事之年,把我们所有的麝鼠都淹死。我们生活的地方不一定总是干燥的土地。我看到远远地,在内陆就有些河岸,远在科学还没有记录它们的泛滥之前,就曾受过江河的冲激——下笔就引《瓦尔登湖·结束语》中的句子,我内心充满了喜悦和丰瞻——终年四十四岁的梭罗生平简朴而馥郁,孤独而芬芳,安静而精美绝仑,世所罕见。古语云,仁者之乐,像山一样,崇高,伟大,而智者言乐,在于水,就像水一样悠然,安详。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接下来即叙述嘉陵江和江上所见青峰绵亘如一幅水墨的长卷。 ——古江阳郡以北,一片极为广大的区域,那是长江支流沱江的所在。踅踅身,我从沱江走过,沿着河流或溯源或顺而漂流。日里夜里,我扇动鼻翼嗅着湿润的气息和流水的芬芳,把游荡过滇南黔北桂山粤海的行止一路进行下去,结果就到了嘉陵江边。住在滨江的由兮居里,枕着浩荡的奔流入梦,我知道自己并非就是一个智者,抑或一个仁者。是的,智者好动我奔走四方,仁者好静我安于独处,然而我并不快乐,想来长寿也未必径直属于一个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生命个体。再说了,高堂华屋可呼庐作舍,陋檐短椽亦称馆言所者夥。我给自己的居所取名,实际上是一种极旧的行为。翻开古版章册,打开诗书画卷,要不在五四前后文学巨擘们的典藏里,或就近在史志诗词类书稿里也会有所发现。我之由兮居,典出王维“芳草兮萋萋,王孙游兮不归”意。想想,一个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突然不想再走了,这自然是有什么使他心中悚然而动了。 阆中的山好水好人也好,自己的妻子、亲人,自己的友朋、师长、周遭的熟人和斯境人民不错。我俨然打渔人造访桃花源……三百里嘉陵江。宣纸的空白处,黑白二色,或浅或深,拇指大小的黑点,以点阵的形式组成从远处才能看明白的阆中街景——站近了,一方印泥,一条名字好听的江,嘉陵江。嘉陵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从此横亘在我的梦境深处。上个世纪末,初临古城的我,被砸晕在深厚的文化积淀里,被激起的还有我无边的沉醉:锦屏山、南津关、玉台山、白溪濠、龙王滩、东河、构溪河、西河、马落岩、大像山、灵山、两河口、凌家坝、城南天下稀、朱家山、兰家坝、玉台山、滕王亭子……就像一日画毕嘉陵江的吴道子,给出了整整三百里嘉陵图轴——这是何等的苍茫宏阔,何等的烟云逶迤啊! ——就像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阆苑自古誉为仙境! 仁者静,智者动:山林欤,皋壤欤,使我欣欣然欤!我要水墨而人文的嘉陵江,我要非商业的、政治的、流血的、革命的嘉陵江环抱中的一座城!王小波在《我的精神家园·自序》中说,假如一个社会的宗旨就是反对有趣,那它比寒冰地狱又有不如。这就是了,最可怕的还在于它将民众生活中那些轻松、柔软、有趣、私人、有情味的细节和经验全部取消,生活被简化成政绩或经济的线条。有人从推土机新翻的癞疤疮一样的景象里发现了建设,而我独独停留在破坏!原生态的、古旧的物事他们说有碍观瞻,要推倒重来要“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与牺牲环境带来的发展前景相比,他们说所有的拆、迁、改、建、毁都是值得的。比如状元牌坊下的梧桐树经那么多的人反映,那么多的人阻止,到头来还是“尔惟风,下民惟草(《书经·君陈》)”而惨遭戕伐。再比如滨江路建设,几百棵大树砍得只剩下了十几棵。要知道,经过几十上百年的时间,阆中城里的树已经不是一个植物学意义上的黄葛树、银杏树的概念了,它们从城市的地底汲取嘉陵江水生长得那么蓊茏郁勃,这是奇迹,是文物和源自历史根脉的荫庇。在游轮上,我继续眺望江流沿线,画面意境厚重苍古。厚重自然比轻浮好,因为厚重显得大气而有分量,轻浮即浅薄。而苍苍古古的阆中,苍和古是一种陈述(苍古未必就是保守落后的指代)。阆中能够苍古这本身就是值得自豪的。所谓苍古,从字面上讲,苍是深蓝色,古是久远的过去。借用到嘉陵江和嘉陵江环绕的这一湾碧水蓝天、水底星象,苍完全是一种深沉有力的神采。 古是指经过磨损脱却了火气、俗气、浮躁之气的沉着、内在、典雅。山高水长,无限气势,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在白色素地上绘画,绢素以远映: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清黄钺云,气厚乃苍,故尔水墨技法有笔墨苍劲一说——草滩郁郁,蒹葭苍苍,我怀念过去的嘉陵江静穆幽深,神定气闲。傍城一段嘉陵江不要有太多的人为介入和打扰就好,即便有人,也都应该是静态的,安详的。浩浩嘉陵江奔腾汹涌,幽幽金沙湖静水流深,而千里嘉陵由江变成了十三截湖。何谓湖?被陆地围着的大片积水,可金沙湖是被大坝拦起来的积水。但是,只要水不死,一切都好!这样的嘉陵江上,每一段都是笔墨,每一段都是章法和意境。江岸墨线落在白纸上,湿笔生宣,浓淡洇化,枯润井然。以笔取气、以墨取韵,墨中之力可证老松、枯藤、山崖、旧址、岸、坡沱……意境求静,气韵求动,整幅嘉陵江雄肆淋漓——画面上部水天一色,空阔无边,题上一排款书,插上一排华胥氏族的短篱,款书收尾印章下方虚实变化如一枚古贝不失空灵。嘉陵江是一件艺术品,古典的阆苑是一件艺术品,两件艺术品是一件艺术品,是一个整体。在未来的大兴土木中,建设者应该返观内照并获得一以贯之的升华和超越、保护和存留阆苑旧风物:我不是否定钢筋水泥和现代化建设,而是疑惑阆中的古与苍,有朝一日是否被趋之若骛的“建设”所一一掏空,就如嘉陵江成为湖而我对此一贯深为置疑一样。其实,转过去看,过度的开发其实是一种流血和动荡,一种苦难和对民众日常生活的无休止干预。说穿了,阆中需要的是过日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有文化的过日子。因为,朴而弥厚,淡而弥永才是硬道理。 在古城,等睁开眼睛,除了每一天都是新的阳光外,我还拥有嘉陵江滋润的这一片诗意漫生的古典牵念。爱阆中四围的山高,钟情三面环城的嘉陵江水色,在这有文化的城池里,我又想起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南怀瑾解释说,智者的乐是动性的,像水一样往往汪洋,恣肆;仁者的乐是静性的,像山一样多半深厚,宁静。结论即,智者兴趣广泛,好涉猎;仁者有涵养不易动怒,冷静,益寿。行文至此当可作结,我仍引《瓦尔登湖·结束语》中的句子:在我们的内心的地图上,可不是一块空自吗?一旦将它发现,它还不是像海岸一样是黑黑的吗?是否要我们去发现尼罗河的河源,或尼日尔河的,或密西西比河的源头,或我们这大陆上的西北走廊呢?难道这些是跟人类最有关系的问题吗?……使我们失去视觉的那种光明,对于我们是黑暗。只有我们睁开眼睛醒过来的那一天,天才亮了——谢天谢地!梭罗在结束语的最后是这样说的,他说,天亮的日子多着呢,太阳不过是一个晓星。 2006.7.10由兮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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