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文竹死了

　　我彻底放弃，这盆文竹曾经焕发的生机。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给它施肥浇水，没给它呼吸新鲜空气，没给它松动僵硬的土层。它静然在窗台一角，散发着干木的味道，和光亮的红胡桃木窗一般，从不追忆青葱的岁月，任时光悄然，始终一脸默然。

　　文竹上方，一幅卷帘，鲜活着碧蓝的荷塘。底边上，叶儿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深绿浅绿，花儿含苞盛放挺立隐藏，婀娜多姿，妩媚可人。两侧，两对戏水的鸳鸯，拉起两圈洁白的涟漪，咯咯咯笑乐了太阳。水中央，一座嫩绿绒衣的小岛环着一圈娇娇依依的杨柳。柳儿对着明镜的水面，精心梳妆打扮，醉了一塘水汽。水雾便绕着黛色的远山轻纱般袅袅。最上方，蓝天白云似穹窿，轻轻笼住荷塘如诗的风景。

　　这幅卷帘经常卷在窗户顶端。阳光刺眼的正午，端坐电脑桌前的我轻轻放下它，让它与枯死的文竹保持一指宽的距离。在卷帘的空间外，在文竹的空间外，只能听到我指尖敲击键盘的单调的声响。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种做法的残忍。这个周末，我依然重复着惯性的动作 。放帘、开机、敲字。几个小时，思维如死亡的古井，没有顶点儿意识的流动。呆滞的眼神定格到窗户时，我看到如此明晰的季节性分水岭，刺痛着我的眼睛。

　　土迹斑斑的砖红色瓦盆占据窗框几十分之一的位置，三支依然挺立的文竹，枯黄着茎叶。占领大半位置的卷帘，它勃发的盎然生机，衬得文竹格外惨淡。窗外是一派春末夏初的景象。日渐丰满的银杏树，迎风摇曳的五角枫，怒放如胭的红月季，被飞来舞去的黄鹂谱成平平仄仄的诗韵，在暖风里抑扬顿挫地流淌。顺着文竹的视线直眼望去，一棵垂柳如端庄秀丽的娘子，披着绿汪汪的头巾。纤手一挥，便绘出一个风景迷人的花园小区。一个扎着羊尾辫的姑娘在草丛中欢快地嬉戏，蜻蜓蝴蝶般轻盈……

　　我终于看到，枯死的文竹，与这个季节这个背景的极大反差。它死了，的确死了，是冬日里死的。我不忍心丢弃，以为保留着，是对它的怜惜对它的偏爱。如今我才明白，留它的枯骸在绿色流动的世界，是多么的残忍！

　　走到窗前，轻轻端起它，放在书桌上。它的茎子滑韧，拔着竹节，笔直而上。顶端有明显的断痕，能清晰地看到它干透的芯。里外浑然一色，即使死掉，也不加一点粉饰。距顶端寸长的距离各斜长出分叉一枝，分叉上密布着更细的枝，枝上密密麻麻，是睫毛般的针叶儿，干黄干黄的，是秋季稻草的颜色。我轻轻触摸，簌簌落下一桌叶儿。不戴眼镜，也能看清它们落桌的姿势排列的形状。

　　文竹死了，我摸到它枯燥的皮质了。十几枝参差不齐的断茬，簇拥一起。曾经的青翠欲滴，曾经的摇曳多姿，都化作如烟的往事，久久萦绕心头……

　　文竹死了，我该到郊外林子里给它找一个清静的归宿，安放它的遗骸，安放那三支不倒的枯黄的茎叶，让它魂归自然，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