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四月的我

　　　　　　　　　四月的我
　　　　　　　　　武志强 　　我一次又一次地幻想冲出这周围四堵墙壁的包围，然而冲不出去，我的力量耗尽了，只能在冷眼旁观中看着命运在拿我戏耍。 　　在这样一个四月的清晨思想，一个人所能与自己命运抗争的力量总是很有限的，而且，很快就会耗尽。无法逃脱自己，这使我变得格外忧伤。孤独、忧伤的人们只能去远方寻找安慰，因为远方才有家园，然而属于我的远方又在哪里？ 　　卡夫卡厌恶办公室，办公室成了折磨他身心的地方，但是，21世纪的今天，这个初春的早晨，我仍是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这当然是幻想，是不现实的，这或许也是一种“围城”心理吧，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又想出去。别人有别人的幸运，别人不是我。忽然就理解了卡夫卡的文笔，他为什么要那样写，为什么要制造那样的文本？因为他内心的斗争胜过一切，这内心的矛盾、分裂和斗争逼迫他只能那样去写，只能那样用笔记录他所观察到的一切，而用心观察将把自己与别人区别开来，不使自己在人群中消失。这就是文本记录的意义。同时由此也理解了我自己，我也只能这样写，这样去记录。而我同时也要懂得限定自己的成功值，并不相信奇迹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安慰是什么？安慰是早上看到的楼下的那个女人吗？那女人走过，一身黑衣，双眸明亮，含有喜气和笑意，身形窈窕，脚步轻盈，像一株春天的白杨树。由于穿着高跟皮鞋，身子便扭摆得杨柳似的，尤其那回眸流盼，波光闪亮，明月一般娇媚，更显出风情万种，在这个春天的早晨看到她，宛若一股清新的风，让人精神为之一爽。所有的春天都是相似的，女人在尽情展现她身姿的美丽。她把美投射到世界，是要讲求回报的，这回报首先在她心中，使她自我感觉良好。同时一颗寂寞难耐的心不免被撩拨得春意浮漾，我在想，必须有心灵上的呼应，否则单独的爱和美是很难在这世界上长久存在的。她给我美的意念，又使我为其所困，心神不得自由，不再无羁无绊，坦坦荡荡。美也是能使人不得自由的吗？然而印象比认识要简单的多，认识比印象要深刻遥远的多，她匆匆走过，并不透露更多生命信息。她不过是个过客，在我的心底又能留下多少痕迹？更谈不上深层次地打动我。 　　现在我脸上痛苦的表情让我想起我那童年时的迷惘，那时，站在田野里，迷惘的望着远方，同样的是面对困惑，不知道要去向哪里，不知道谜底，不知道结局。如果说痛苦是烈火，烈火能净化灵魂，照亮道路，然而对于我，这世界又没有指望，没有道路，我该怎么办？ 　　每个月都有它特殊的地方，可是四月要更加上一层特殊，这就是在万物生长、蓬勃中我更感到自身的困惑。我不是生活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土地，那我又是生活在哪里？我的道路是否正确？是否就该这样走下去？而目的地呢？目的地又会告诉我什么？这些都不可解，这些都在我内心里迷惘成一团，这迷惘使我内心沉重，使我面部表情痛苦，你看，就是这种痛苦状。如果说内心的黑暗是一面镜子，那么黑暗就照出了我的痛苦。你在黑暗中，就能看见自己，看清自己，然而你是谁，是那个还关心我，爱我的人吗？ 　　街头的丁香花开了，从花下走过的女孩很年轻很美，这都使我惆怅。她是这个春天的新生事物，新发的芽儿，满面新鲜青嫩的气息。而我老了，我似乎一生下来就是老人，我从来就没有年轻过。 　　我朝前走，走我自己的路，如果说我不在乎别人的嘲弄，那么我也不再轻信别人的赞许。我坐下沉思。我抬头朝向天空。我望着窗外。我独立树下。我竖起耳朵倾听。我漫步桥头，俯视流水。我任风尘吹面。我站在街边看着行人。生活里有许多属于我的细节，重复或不重复的，拖沓或不拖沓的。虽然微不足道，但我看重这些。在等待和寻觅中，在耐心生活里，每一天都是一扇敞开的门，一片希望，一次呼吸，一种力量。在经历种种失望的折磨后，我看到自己是虚弱的，但在虚弱的身上仍有尚未被摧毁的东西，这就是信念和爱，如同四月阳光般温暖的信念和爱，扶持我走到今天。是的，现实还不是终结，还有开始和希望，幻想之后还有幻想，当然还有幻想的破灭和力量耗尽后的疲惫。 　　有时，自觉自己是富有的，但在别人眼里即是贫乏的，同样一个人，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里会有不同的评判，这是自然的，并不奇怪，只是一时还难以接受，于是便有了争辩，有了反抗，有了逃避，有了退缩，有了卑屈的无言的哀求，有了绝望和幻灭。 　　颤抖、抱怨吗？孤独的灵魂，生到世上忍受苦难，忍受愿望的折磨，把忍受当成了一种救赎，生命在荒芜中发出回响。 　　在期盼中，身外的春天是到了，身内的春天呢？抬手触及，我那心形的愿望竟破碎了，唉，我触及什么，什么便破碎。许多梦向我滚滚涌来，又过眼烟云般伴随了滚滚风尘而去。我疲惫不堪，身心俱创，无可救药。 　　扑灯蛾能围着一盏灯飞翔，我围着什么飞翔？哪儿是属于我的远方？我无处可张望，但我燃烧，永远得不到足够的热量我也只能燃烧，我围着自己的火焰飞翔、起舞，我也因此而烧成灰烬。 　　我写下我的所思所想，是为了抵御，为了张望，是为了固定一种永远不会成为现实的东西。这也是张望，也是梦呓。不论我是否走在正确的路上，我都必须奋斗，为了生命里陌生的东西奋斗。奋斗也是可怕的，如果你是一团火，那么你就只能燃烧。理想足以摧毁一个人，也许结局会是一个悲剧，但我睁着眼，我醒着。我准备迎接更大的不安。 　　现在，我也能说，经历了如此众多的风景和牺牲，我同世界进行了长期的坚韧斗争，我在学校年代和成长岁月里的种种磨难，几次使我濒于毁灭，现在都已成为过去。我想它们已深深地融合在我的本质中，成为内心执著的光亮，那么美，这正是让我活下去的理由，这幸福，这生活，这流逝的时间都是让我爱的。 　　或许，真是那样，我们无法逃脱自己，这是命运，我们唯一所能做的是，在冷眼旁观中忘却命运在拿我们戏耍，以减轻我们内心的哀痛和不幸。一棵树种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开花，我为什么不配有更好的土地更好的命运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是因为我当年年幼无知吗？但每一个生命都是要长大的，都经历了年幼和无知。是因为我性格的缺陷吗？我写作是因我性格有缺陷，但谁又完美呢？是因为我善良、软弱吗？善良、软弱是长不高的，但我想不止这些，一定还有别的，否则我现在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也许，对这一切的迷惘、困惑，只能在坚定地跨进我的对立面后，才能看清，才能解释，正像人们不得不走向远方，去寻找他心灵中的故乡。 　　此刻，在刚刚送走一份给远方的信后，我伫立街头，置身在四月的花香和人群中，固执的期待使我迷惘、朦胧。我想，在经历了此刻的自我观察后，我很快就将走入人群中，我会就此消失于人群之中吗？ 　　但是，不管怎样，哪怕没有光，没有爱，我仍能忍受，仍不管不顾地走下去，我在我身上听见了久违的声音，仿佛流逝的一切又回来，我的心又开始年轻地跳动，这样的时刻，我用心期待了许久，我久久地沉浸在内心的幸福和喜悦中。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