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瓜棚下的故事声

　　　　　　　　　文/江雪榆子 　　喜欢买西瓜，不只是喜欢吃它，更多的是一种想接近它的愿望，它就像是我儿时的玩伴，见了它总有一种亲切的让人不忍放弃的感觉。小时候，家中的菜地必要留出一块瓜园子种西瓜，每年从西瓜长出秧苗父母就每日泡在瓜地中摘叶、捏岔、浇水、逮虫，我也日复一日焦急的期盼着它的长大，它红红的瓜瓤就成为我心中甜甜的希望…… 　　西瓜秧苗渐渐茂盛长大，大而宽阔的叶片蓬勃伸展把枝枝蔓蔓的根茎遮在下面，不经意间偷偷地在下面结个瓜蒂，过几天拨开叶片一看就蓦地发现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娇羞地展现在眼前，心中的喜悦不由自主的膨胀起来，为此我常跟在父亲身后不停跑着看，激动于一片片叶片下面带来的喜悦。父亲通常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的在瓜上叩了几下就知道此瓜熟了几成，我也为此常吃到最新鲜最甜润的西瓜。 　　望着渐渐成熟的西瓜，父亲就在瓜地的一角用木棍、草席搭了个简易的棚子，称之为瓜棚，三角形屋脊似的棚子里面刚好放进一张床，父亲夜间就睡在这瓜棚里看瓜，看住这即将上市的西瓜不被贪嘴者偷吃，看住这满园的西瓜不被贼人偷去。 　　每晚我总是缠着父亲跟去，不仅可以随意的吃上几块西瓜，更喜欢睡在月明星稀空旷的野地里，聆听轻微的风吹草动，偶尔传来蟋蟀高低的吟唱声，在这样的氛围里我躺在父亲的臂膀里数着天上似可触摸到的星星…… 　　记不得是有月或无月的夜晚，我似朦胧入睡，“谁！”父亲的一声严厉的断喝把我从迷糊中惊醒，瓜地中微微的唏唿声也因父亲的声音瞬间嘎然而止，我的心砰砰的似要跳出体外，父亲一个箭步奔向先前响动的地方，一个黑影“嗖”的跑出被父亲一把揪住，父亲的另一只手正要落入那人的脑袋时，突然听到“嘿嘿嘿嘿”的笑声，父亲的手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傻子，又是你！”父亲紧张的心因这笑声松懈下来，似拉满弓箭的玄在即将射出时却没了目标，父亲的失望可想而知，原来抓住的是我村的傻子，父亲无奈的摇摇头，拣起滑落在地上的西瓜递给他“去去去，一边吃去！” 　　傻子并不走，两手接住西瓜把它往地上一摔，就呵呵的傻笑着抓起一块胡乱的捂进嘴里，还嘟囔着好吃好吃，啃了还剩一块时抓起就乐颠颠的跑到我跟前嘿嘿的说你吃，我有点吃惊，傻子居然还知道让我吃，想起平时疯癫的那个傻子，我怕得赶快躲进父亲的怀里。 　　曾听说傻子小时候并不傻，还有一个宝贝似的名字——金宝，比父亲年长几岁的他在学习期间成绩优异，书读一二遍便出口成章，只因他的父亲在他儿时就撒手而去，只有母亲带着他兄弟四人艰难度日。在他年少的日子里因偷人家的书被逮住打个半死，文革的日子里又因他藏书被揪出不停的批斗教育，无奈的母亲丢下他远嫁他乡，刚成人的他接受不了这一次次的打击，不久就精神恍惚，渐渐的傻了。幼年的我对听到的说法不甚明了，但心中对他也有一丝怜惜，只是当一看到他痴呆呆的眼神，我还是不寒而栗！ 　　这时父亲对于傻子向我们靠近表现出极不耐烦，推了他一把“傻子，快走！”但他依然嘿嘿的笑着，讨好似的望着父亲，再给一个吃，再给一个，我讲个故事！在我的记忆里从没见傻子这么清晰的和人理论，平时看到的是傻子东游西窜的颠簸于村中，所到之处不是鸡飞就是狗跳，常常引的孩子们追着他仍砖头石子。对于他说讲故事我感到惊奇，或许父亲儿时听到过他讲的故事，要不父亲怎么爽快的答应他又随手摘来一只！ 　　空旷的原野里傻子一字一句的讲起了故事，虽然我还是不大明白他讲的内容，但我从父亲专注的眼神中，从傻子抑扬顿挫的声调里我也慢慢的了解他口中的人物，第一次知道古代曾有个神算的诸葛亮，小气的周瑜，深谋远虑的曹操……，这些人物似一颗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水中，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激起层层的涟漪，我便有了渴望了解更多史事的愿望。只是我还是无端的想起白日里那个痴呆的他和夜间这个肚子里装有无穷知识的他，我不知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虚假的，或者都有种虚幻的感觉。 　　一连几日，傻子像约好似的按时来到我家的瓜棚下，在享受了一个西瓜后，我和父亲就跟着他进入历史的各个朝代，他有时讲到某个情节时突然间就兴奋起来，夜色中能看到他不停闪动眼神，尤其是表达人物的说话时，我能从他嘴中发出不同声调的话语声判断他讲的是某位人物，我曾偷偷的问父亲，傻子怎么会讲这么好！父亲只是哎了一声，深深的叹口气“傻子，可惜！”父亲了解他的更多，但父亲也只能为他的痴傻叹息！ 　　那年夏季的西瓜季节过的特别的快，不久就到了瓜秧的生命枯萎时期，父亲把瓜棚拆掉就不见了傻子的到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村中也不见了傻子，他的消失并没有引起村人的注意，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听说傻子死了，是溺死在村外的池塘里。像死一只鸡或是一条狗，村人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让许多人感到可笑的是傻子在死时手中居然还死死的握住一本古文书！哎，傻子，只有听过他故事的父亲和我没感到好笑，却感到无言的失落，或许书在傻子的世界里才是最珍贵的，珍贵于他的生命！ 　　许多年过去了，我偶尔会想起傻子，在遍地西瓜的初夏，在历史人物重演于我的耳际时，我似乎又听到傻子高低起伏不停扣击历史的声音，我就不由自主的进入某个情节，进入历史的厚重之门，久而久之，傻子和他们一样演绎在我心中的是又一件真实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