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叶•秋夜

秋风·秋叶·秋夜
暖玉
【秋风】
　　少有人喜欢秋风，当然，我说的是那种“身上衣单怨风凉”的秋风。这样的秋风从西北刮来时，虽说你依着“春捂秋冻”的老人言，就是不肯添衣，但秋风并不会因你的孝顺而怜悯你的缩手缩脖，而是如考验你的孝顺度般加大力量，于是，你投降了，翻箱倒柜后还是脱了夏妆着了秋衣。
　　秋风胜利了。胜利了的秋风于是鸣金收兵、三军痛饮。秋风的猜拳行令是太阳最先听到的，太阳于是于第二日清晨，趁秋风还在酣睡时，便大献殷勤般暖暖地灿烂着眉眼儿。秋风横扫时，太阳是受害者。人们的指责、埋怨，使太阳看起来灰头土脸。然而，太阳是万物之父，不会计较“儿女”的冷眼冷语。“儿女”会有怨，“为父”却无悔。
　　人有时“受不了穷”，也有时“耐不了富”。这不，身上刚暖了半天，下午就急着脱下一层，且口口声声为自己找个“十月里还会有个小阳春”的理由。
　　秋风还未醒。太阳正多情。老人出来了，孩子出来了，午后的广场、公园热闹了。树精神了，人欢畅了，言来语往、眉来眼去中都是阳光牵线引路。
　　秋风睁眼时，被阳光晃得忘了自身的使命，只是抖了抖袖，掀了掀襟，这对于已经享受了几天温暖的人构不成先兆，权当是一次充满爱意的轻抚。衣依然单，窗依然开，阳光中的来去依然视秋风不见。于是，被轻视的秋风生了气，动了怒，只是一夜的排兵布阵，天一亮便挥师南下。
　　这一次的来势凶于上几次。吹得太阳迷了眼，吹得树枝弯了腰。吹得离群的浮土躲向墙角旮旯，吹得零落的叶子远走天涯。等到太阳终于在接近正午才睁开眼时，太阳的家乡已是秋风把战旗遍插。太阳想同秋风再较量一把，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收复旧河山。怎奈，太阳已接到上帝的命令，将去另一个战场同春风较量。无奈中，我们只能盼来年太阳凯旋时，再还我们一个绿色的温暖的家。
　　其实，秋天就是秋风的舞台，即使少有观众，秋风的表演也不会降低热度，与太阳无关。
　　　　　　　　　　　　　　【秋叶】
　　总觉得，秋叶坠落时，树会疼痛。
　　叶由发芽到坠落，应如人的怀胎分娩，同是脱离母体，人会疼，树就会痛。
　　婴儿离开母体，绝大多数依然时常依偎在母亲的怀抱，生产之痛会在育儿之乐中消融。坠落的叶却少有几片能匍匐在母亲的脚边，飘飞的痛会因阴阳两隔撕扯整个凄冷的冬。树比人痛。
　　当满树的儿女飞向不可知的角角落落时，于树是生离，于叶是死别。生离虽痛，但春来新生的儿女左拥右抱时，树会淡忘昨日的记忆。而死别之痛，冥冥中叶是孤魂野鬼，听不见母亲的呼唤，更不会有寒衣纸钱。叶比树可怜。
　　还觉得，叶的最好归宿是炉。一把火送一缕魂。魂是飘飞、自由的。自由的魂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最见不得秋风卷落叶。秋风喜欢在没人呵护的落叶前抖威风。落叶是秋风的奴仆，任由秋风呼来喝去，甚至被秋风扔进河投入井。秋叶无言。秋风无情。
　　人们爱把游子比作落叶，然而，游子纵然离家有无数个“三百六十五里路”，只要家永远刻在记忆中，回家就是人生跋涉时永不灭的灯。落叶呢？踏出家门，即使关于家的记忆在心中雕刻得刀刀见血，家都如不可逆转的时空，永远没了回家的路。
　　曾经从北京香山带回几片红叶，夹在日记本中，看似是对落叶的怜惜，其实是为了纪念看红叶的日子。日记本中的红叶已变脆变浅，看红叶的日子也已走淡走远。也想过再去香山时，把红叶捧到枫树的面前，然而，即使物是人是，但人的记忆可以被招回，树的记忆是否能复苏？
　　叶终会落是叶的命。人必将死是人的命。伤秋是自作多情。悲死是徒劳无功。秋风吹时，落叶的飘飞是决舞，那是生命划过的最悲壮的一幕。对于观舞者，除了崇敬，还能有什么？
　　　　　　　　　　　　　【秋夜】
　　秋夜来得早，相比于夏，
　　秋天的月亮也升得早，太阳还没来得及卸下红妆，月亮就上了场。
　　秋天的月亮比路灯亮得早。月亮是天上的灯。路灯是地上的月。天上的灯照着想像的路。地上的月牵着现实的手。想像和现实的差距越来越大时，天上的灯照着梦中的人书写无字的憧憬。想像屈从于现实时，地上的月陪着俗世的男女走过平常的人生。天上的灯会哭，为多情的分离。地上的月含笑，为无情的相聚。
　　秋月有些冷，有些远。冷是秋风吹的，远是隔窗看的。推开窗，风不请自进，月却未近。打开门，裹一袭秋衣走进秋夜中，对着天上的灯眨眨眼，向着地上的月招招手，跟我走！我走，天上的灯也走，地上的月却在我的后背涂抹虚情假意的歉疚。吸一吸少带杂质的空气，沁入心脾的秋凉中，有秋风搅动血液的响动。
　　秋夜难成眠。秋凉中，记忆最清醒，带着思绪在自己的家乡纵横驰骋。家乡道路旁有待折的柳，故乡小园内有堪折的花。折柳送友情，折花表爱情。友情是地上的月，照着脚下的路。爱情是天上的灯，点亮心中的路。
　　秋夜是静的，许多的声音都蜷缩进乍凉的不适中，偶尔的过路车也匆忙得忘了触手可及的喇叭。虽然不时有无家的狗喊几声冷，也被无情的窗户阻隔在非人的世界中。
　　秋夜应该有收获的梦。然而，没有春夜的播种，秋夜的梦就显得荒芜。
　　然而，如果仅是荒芜，那就先清理干净，然后再种上花，栽上树，是否也强似长着几棵干干巴巴的虫雕蚁镂的歪脖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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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8-11-6 15:5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