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昨夜微霜初渡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32 编辑 <br /><br />昨夜微霜初渡河
王梅芳
　　夜深了，窗外流霜无声，清冷的月光，像一缕飘忽的乡愁，缠来绕去，在心上投下很长很长的影子。此刻，远在故乡的母亲一定睡了吧，流霜漫天飘着，她屋顶上的青瓦，一定也在悄悄地白着，她头上的黑发，一定也在悄悄地白着。母亲睡眠不好，老是爱做梦。如果有月光或几缕飞霜穿过窗棂走进她的梦里，会不会突然把她惊醒。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的家里。两间瓦房一个小院，里里外外晃动着的，只有母亲寂寞的影子。刮风下雨的夜晚，我的心便紧紧地揪着，难以入睡。我是个胆小的女子，特别怕黑，不敢一个人走进夜色的深处，哪怕是在月光很好的夜晚。我的牵念却常常跋山涉水，行走在黑夜的大地上。
　　这样的深夜，一个个村庄都被薄薄的月光笼罩着，落光了叶子的杨树，站在那儿一声不响。村中纵横交错的小路，也一声不响。弯弯的石桥弓着背，背上覆了一层毛茸茸的白霜，不知谁家早起的羔羊或老牛，会印几个梅花瓣在那上面。夜深了，偶尔的几声狗吠，使小小的村庄更显安静。母亲在她的小屋里睡着了，麻雀在窗外的树上睡着了，草垛在河边的场院里睡着了。当晨曦映红树梢，母亲会打开她的柴门，点燃豆秸，做她一个人的早餐。
而父亲，以及村里许多故去的人，则睡在远处高高的山冈上。
这样的夜晚，在我年少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必是长亭古道，蒹葭苍苍，必是长安的捣衣声，深寺的明月，必是古人愁不尽的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西风吹起的时候，我的心里便满满的只有故园的秋声秋影了。我不再仰望苍穹寻找南归的雁行，也不再徘徊林中拣拾迷人的红叶，我的眼睛，更深地关注着大地，和大地上蜿蜒铺展的生活。
　　在黄昏遇见成群的民工，坐在石棉瓦搭起的简陋棚屋里，喝着劣质的白酒，低头沉默或高声说笑，我就很想在他们身边坐一坐，问问他们从哪儿来，御寒的衣物带足了没有，天马上冷了，住的工棚是否透风。在清晨踩着落叶去上班，遇见被父母带着去上学的孩子，我就想起我故去女友的女儿，是否已买了暖和的鞋子。想起更多失去父母的孩子，想起那些战乱国家的儿童，废墟上的硝烟，以及生离死别。想起那些驻守荒岛的军人，深山里的勘探队员，远渡重洋的学子…….
　　天冷了，有人却还在背井离乡，漂泊天涯。
　　天冷了，有人却依然远离母亲，远离故土。
　　天冷了，许多人的心事，在异乡的星空下启程，朝着梦中的同一个方向。故园梦里花如雪，纵使关山万里，故乡仍是最深最暖的回望啊。母亲在哪儿，哪儿就是疼痛的伤口，就是幸福的家。
　　　独坐夜的深处，听漫天流霜飞舞。我知道，它就要降临在我的生命里，在我的黑发里留下痕迹。我也知道，寒冷的冬天正驾着马车，自神秘的远方赶来， 就要带来一场场寒流和呼啸的冰雪，因此，我要努力工作。
　　为我的亲人，准备足够多过冬的食物，足够多御寒的衣衫，足够多柔软的祝福和牵挂。
　　为我的爱人，准备足够多的笑容，足够多的炉火，足够多明亮的早晨。
　　为我所热爱的世界，准备足够多美丽的诗歌，足够多善良的童话，足够多悲悯的泪水和正义的呐喊。
　　叮咛每一片萧萧的树林，每一座高高的山冈，告诉它们，路过的云要好好收起，那是比棉花更绚丽的锦衣。落在草丛里的雪，刮过枝杈的风，遗落的果实，发黑的草籽，也要小心地收藏起来，时光会敲开它细致的外壳，在广袤的原野默默传递一种情怀，一种诗意。
　　还要给每一条小路和每一道河流写信，告诉它们，沿着心中的梦想，一定会慢慢靠近春天的方向。
2005年11月17日星期四上午于临沂
QQ号：437715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