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兄弟
2022-01-01叙事散文半树
八丈大鼓,天地为鼓。这就是我的理解。八丈大鼓是一首鼓曲。我听了一个晚上的《八丈大鼓》,临睡觉时,耳朵嗡嗡乱响。早晨起来,大声和震撼的鼓点没有印象,倒是鼓点之后的悲切悠远旋律在脑海中像鬼泣一样回旋游荡。有一个女同事,我一直怀疑她有话痨病。从我……
八丈大鼓,天地为鼓。这就是我的理解。八丈大鼓是一首鼓曲。我听了一个晚上的《八丈大鼓》,临睡觉时,耳朵嗡嗡乱响。早晨起来,大声和震撼的鼓点没有印象,倒是鼓点之后的悲切悠远旋律在脑海中像鬼泣一样回旋游荡。
有一个女同事,我一直怀疑她有话痨病。从我走进办公室开始,她的嘴就开始闭合、鼓荡,发出嗡嗡乱响的声音。她从昨晚吃的菜肴开始,到儿子昨天的一个电话,到家里空调开的时间多少,极尽描述渲染之能事。我有的时候“逗”,更多的时候喜欢安静。这只是一个习惯,从我儿时开始,那个时候,我就静静坐在柳阴里,乱马行空,胡思乱想。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少朋友,到现在也孤独。那个女同事就一直这样说啊说啊,她不观察倾听者的反映,她好像也不需要倾听者。我忍受,毫无办法。如果再加上走廊里传来的走动声,打印机持续不断的吱哑声,窗外汽车的喇叭声,还有风声,还有莫明其妙,就毫无道理传来的声音,它们组成一部声音的合奏,就像鼓点,就敲击着我的心一样。我听过八丈大鼓后,就笑了,其实,我每天不是都在听着这首鼓曲吗?天地之鼓不是每天都在鼓荡吗?
昨晚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开了视频,然后挥动着一叠报纸给我看。我不懂他的意思。他就说,我现在帮不了你了,这些报纸都是我出差的时候特意给你买的,想让你以后把写的文章寄过去。他常年奔波在全国各地,推销,处理业务,他的工作就是这个。我还记得那个深夜,凌晨的时候,他打手机告诉我,他辞职了,要回家乡。我问他原因,他沉默,他说,你可以不问吗?我呆了呆,听见他关掉了手机。我从视频看见他挥动的手,挥动着那叠报纸,看见他敲打的字从屏幕上传过来,心里就酸酸的。他不懂,也不了解,那些报纸对于我的写作,对于我写的文章,没有多大的作用。他还记着去写文章,写好了就给我。他写了他的二姨,一个瞎眼的女人悲苦、屈辱、刚强的半生。他说,给你吧,你可以把它改写成一个好文章,省了你找写作的素材。我写不好他的二姨,我只会写我自己,写我自己的感觉。
作为朋友,他让我感动。
那天晚上,D用论坛上的悄悄话告诉我,她在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她说,她经常晚上睡不了,深夜起来弹古筝。我懂她的意思,我知道她孤独,我也能听到她掉落下来的眼泪。我竟然就听到了深夜古筝的幽怨传来,像海水一样起起落落。我们过去互相称呼“哥们”,那夜,我开始称呼她为“兄弟”。
给我积攒报纸的朋友,他说到孤独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他说,你好好写文章吧,我知道你孤独。他说了这话后,我开始知道,他也是我的兄弟。
我常常和A探讨写作的事情。我们远隔千里,但见过面。他并不是一个悒郁和孤独的人。他有天生的幽默感,他也“逗”。他写了一个小说,要听听我的意见。我看了,大失所望,我不满意。我总感觉他可以写得更好。我说了我的意见。他反驳我。这很正常。后来,他就讥笑我,他说,你大概看“福尔摩斯”看多了吧?怒火瞬间就袭上了我的发梢。我突然就感觉屈辱。后来,他大概感觉闯了大祸,一遍一遍打我手机。也许他未必感觉闯了大祸,他只是不想没有原因得罪一个所谓的朋友罢了。怒火从我的发梢消退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手机铃声后面丝丝悲切的旋律。那是卑微、脆弱。这和我的兄弟说的孤独性质一样。又是一个瞬间,我知道了,也懂了。他不是骄傲,也不自负。在乎和需要外在的证明,反证的一定会是自卑。然后,一切都释然。我一如既往当他是兄弟,并不在意他如何看我。
我想,山涛读到《与山巨源绝交书》的时候,一定不会怒发冲冠。嵇康临刑前的《广陵散》,一定轰鸣大响,铺天盖地。但,琴声触林木,越山川,发散,飘零,在山涛听来,也一定悲切辽远。这悲切辽远的琴声,只有山涛懂。嵇康也懂,他托孤与山涛,就是他懂的铁证。
我曾经还有一个朋友。他对我好,是真好。他很细心,他甚至接一个电话都会断掉,再打回来,为的是给我节约点滴的话费。我相信,我如果求助他的事情,他会尽力帮我,毫不含糊。他也让我感动,他说,你如果有困难,就给我说,我会寄钱给你。但我总是迷惑。我总感觉他不懂我。他常常讥笑我,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脆弱和孤独?我承认他说的对,若干的困扰都是庸人自忧。我学着“阳光”,学着“开心”,实际上我可以做到,实际上更多的时候,我本就如此。但,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禀性中有一些未知的,不可能明晰的东西缠着我,也缠着任何人,只是很多人都不去深究罢了。正如八丈大鼓在我听来,打动我的是悲切悠远,而在别人听来,就是震撼、阳刚和雄性一样。
我所说的朋友和兄弟不一样。朋友是天地之鼓声,是外在的,是每个人都可以感觉的;兄弟是血脉,是骨髓,是能听懂天地之鼓后面的悲切悠远,孤独怯弱,孤独卑微,甚至无人可知的“鬼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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