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长满青草的夏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46 编辑 <br /><br />长满青草的夏天
王梅芳
　　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路找不到了，茂盛的野草很快覆盖了它，像岁月覆盖了往事。几天前的清晨，我还穿过小路到僻静处，给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朋友打完电话，蹲下身，随手揪了一把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编了一只长着两只角的怪物，端详一阵，不如小时候编的好，就把它放在一棵苍耳上，去赶公交车上班了。才隔了这么几天，野草就把小路封住了，拉拉秧缠缠绊绊，让我再也无法靠近往事。
　　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路飘忽在一条废弃已久的土路上。自从修好水泥大道后，土路就被扔在一边，渐渐被芜杂的荒草占领了。有住在附近的勤快老人，在荒草里开垦出一片土地，种上大豆和高粱。起初，禾苗稀稀拉拉的，又瘦又黄，让人担心长不大。可几场夏天的急雨后，一下就窜得高高的，有了青纱帐的气势。有怀念田园风情的路人，放着平坦的水泥大路不走，偏偏喜欢走这条废弃已久的路，久了，就在荒草里踩出了一条小路，小路四出分叉，走的少的便不动声色地被草淹没了。
　　因为这条土路和土路上的野草，我改变了上班的行走路线。每天清晨，我在高梁边站上一会儿，仰头看看它青青的籽粒，听微风拂过绿叶时发出近似天籁的低语，然后穿过高高的野草一直向北走，经过一个绿意葱茏的村庄，拐上大路去坐公交。在罗庄这个工业区一住十多年，第一次发现村庄离我原来这么近，几步就走到了。一排排民居掩映在婆娑的绿云里，墨绿的爬山虎爬上灰瓦的屋顶，丝瓜的黄花那么娇艳，一个穿花格裙的女子，正小心地把一些藤蔓牵引到墙上。每家人家的门前都砌有一个长方形的花池，却没有谁去种花养草。花池里不是栽上了辣椒芸豆，就是种上了茄子莴苣，有的干脆是几株甩着红缨的玉米。一畦畦菜园，油绿喜人。晚上，月亮从那片青砖灰瓦的房顶升起来，疏影摇摇，草香淡淡，四周一片静谧。
　　如果哪天有点空闲，我会沿着这条废弃的大路再向北走，进入一个回族人聚居的村庄，看那些丰满美丽的奶牛，和一群群洁白可爱的羔羊。村里的每条胡同都涌满青草，留出中间窄窄的一溜供人行走。村庄里的空气带着浓浓的膻味，和别处的截然不同，未进村庄就感觉到了。但这些，都已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村庄，在城市的边缘，这些村庄都受到了污染，天空迷蒙，看不见一颗星星。我曾许诺，过几天带朋友到我的故乡去看星空。我的故乡是个小小的村庄，偎依在一座青山的怀里。晴朗的夏夜，那璀璨的星空美得让人不敢呼吸。仿佛墨青色的天鹅绒上镶缀了无数颗大大小小的钻石，又像宝蓝色的湖面上点点的白帆在飘，那种清澈的高远，那份宁静的浩瀚，直把人的魂魄摄了去。
　　今年的雨季格外漫长，每个村庄和城市都被青草堵住了去路。那些没经过修剪的草，蓬蓬勃勃的，肆意蔓延，将夏天整个儿地覆盖住了。阳台上的花盆里，紫罗兰枯了，却不知何时冒出一棵狗尾巴草，纷披了枝叶，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两个热衷户外运动的朋友，背了帐篷、睡袋、淡水和食物，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冒着大雨，从蒲松龄的故乡长途跋涉而来，往沂蒙老区绿意汹涌的深山而去，在树林里，在岩石边，在湖畔，在野草上，随意搭起他们的帐篷。他们浮到夏天的上面，眺望苍穹和人生。而我们，只能在草底下生活和呼吸。无数的牵绊，让我们走不出既往的轨迹。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注册过的一个信箱，很久以来忘了使用。打开来，里面仿佛也长满了青草，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久远的气息，凉冰冰、冷飕飕的，一片沉寂。几封未拆的信，隔了这么久，也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入夜，青草里忽然传出小虫子的呢喃，这声音让我一惊。翻翻台历，哦，原来今天正是立秋。睡梦里，蛙声退了，蝉鸣隐了，淅沥的雨声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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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０５年８月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