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两地书（之二）

　　（妻子的信写得简约，因为她要考虑怎么送进去，夹在馍里或者缝在衣服里。丈夫的信写得长些，因为激愤，需要发泄） 冲波：
　　注意保护身体，吃好，睡好，锻炼好，多喝开水。
　　案子到检察院，不要着急。时间再长，他们总要给个结论。李律师说下个星期见你，他看着也指望不上，总说时间足够用。到法庭审判时，还可再请一个。等事情凉透了，再见你？
　　灵宝七中八O届首届同学会缺你，他们邮来联系照片，希望明年不再缺你。
　　深秋季节，伏牛山万山红遍，而灵宝土塬上又是一番别的丰收景象，果实累累，空气清新宜人。心中装着明天，才能度过这漫漫长夜。
　　经济社会，谁敢保证不犯罪？梁佳坐监的时候，绝对想不到高永让会坐监。想开些，学法懂法。
　　要围绕三个要点辩护，不要扯那么远。现在是说罪哩，不是谈功哩。一"挪用了没有"？二"挪用"是过失，还是故意？三、造成损失了没有，是什么？这种案例很少，在卢氏没有先例。是一个人犯了这，还是许多人？一、二、三是内涵，还有外延。
　　学法懂法。
　　　　　　之 妻
　　　　　　　1999.10.22 淑景爱妻：你好 儿子的信及你的字均看到，看到儿子熟悉的笔迹以及取得的好成绩，我由衷的高兴；看到儿子在逆境中逐渐成长成熟起来，我百感交集，给予他的父爱，只能在以后相聚的岁月了。 顶门的100元、建立的50元及华翔、专艺1件方便面及2袋月饼分别收到了，代我感谢他们；李啸东、董建中也一同看望过我，干警也传达了。你放心，这里是省级文明看守所，一切都很正规。何况我是这里的"重点管护对象"之一。10月27日的字及两本民政手册都收到了。总公司那群唯利是图、势利小人的做派我早已料到了。武大郎开店是他们的本事，落井下石是他们的伎俩，昧良心说话、胆小怕事、奴颜媚骨是他们的德性。"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但他们丝毫不能损坏我的人格，同样也丝毫动摇不了我的案情的基础，客观事实毕竟是客观事实，就连司法机关也不得不正视承认。所以对于他们不屑一顾，不值一提！ 　　10月28日的提审，起诉科的牛海峰、杨伟康认真听取了我的陈述，最后我再次强调：一、公安机关指控我的罪名不成立。"扶贫款"与"扶贫开发贷款"的资金来源及概念完全不同；二、退一万步说，我也不构成本罪。因为本项罪名所说的同时具备的两个要件--"情节严重"和"造成国家和人民群众的重大损失"，我一个都不具备。三、所有款项都是以我私人名义办理的，同时都有协议合同，不存在挪用。 　　言谈中，可以看出两位检察官对我有同情之心。牛一见面就主动谈起1993年冬张改成来卢氏采访，那天星期天我们一起在东湾子村王金才家喝酒的事，而我早忘了。幸亏牛提起。杨谈到读过我的文章，表示赞赏。我对他们表示感谢。同时他俩还提到了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现在市检察院上班的赵普宗也关心我的事。交谈中，他们曾三次问我："出去以后，还搞药材不搞？"我回答说："还干，不干银行的30万元找谁还，我还得干。"当我谈到律师迟迟不来见面一事时，他们说："不要着急，起诉书下来后请也来得急。万一不起诉，你不是白花钱啦？"从他们的言谈中，我捕捉到信息，检察院不起诉的可能性较大，名不正言不顺嘛。何况有错案追究制，何况有国家赔偿法，何况这是一个广泛关注的背景复杂案，何况我们不是法盲！ 　　你估计，他们可能从其他哪些方面整我，特别是新闻方面，或者兼有新闻报道之外的其它方面，我都有准备和考虑。但同样心虚的是他们，他们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一计未成，再施一计，一招已败，再来一招，强大的专政机器，对付一个手无寸铁、身陷囹圄的我，显得滑稽可笑，黔驴技穷，会遭世人嗤之一笑的。就像日本侵略中国，起初来势汹汹，最后是他们自己陷入八年抗战的泥滩的，不能自拔。他们最怕的是舆论界，他们不敢触及这根神经。既然报刊敢登，就有人家的理由，让事实说话，我只是在看不见的战线上静观而已。何况每一次风波，都是他们巴结新闻界，害怕再打耳光。事态他们不想也不敢扩大，第一个回合他们还来不及草草收兵，第二个回合更不得人心，更不堪一击。还有多少人愿意背良心卖命，招致天怒人怨呢？ 　　但我还是重视的，不打无准备之仗。我现在无事可干，他们把我圈在这里，有不掏钱的饭供应着，有武警荷枪实弹的看护，他们分配给我唯一的工作就是每天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专门对付他们。最后以他们的失败而告终！ 　　况且我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这么多落难之人相聚，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同感。真正危害社会的老虎在外面横行，而倒霉的蚂蚁被踩伤几只扔了进来。未进来前，对司法机关处理的罪犯从书面公布的材料看，十恶不赦，令人同仇敌忾。而在这里真正了解他们案情背后的事情及司法机关的种种伎俩（当然真正的罪犯除外）这些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人们的喜怒哀乐，引起了我的同情和思考。 　　淑景，人一旦适应了某一环境，有一种想停留一下的感觉，甚至有点依恋。好象牢狱之灾，命中注定要让我体验一下，也是我漫长人生中一个别具特色的驿站。这里流行自嘲宽慰的顺口溜："一年两年不算判，十年八年才起步，死缓无期敬老院，上河滩是透空气，上劳改队是锻炼身体。"还有："挨拳头挨耳光松松筋皮，挨警棒挨鞭子消消毒气，挂牌子去游街视察各地，吃花生赴刑场英勇就义！"字字行行透着辛酸和泪水，无奈和豁达交织，超然和幽默同曲！ 　　我在这里是受人尊敬的，碗筷和衣服有人争着给洗，偶而发个小脾气批评他们几句，他们也乐于接受。有时方便面让他们吃一包，有时药片给他们几粒，或者高价饭的残汤让他们喝几口，他们都感激不尽。我教他们识字，我帮他们改写家信（当然是经干事过目的公开家信类）及答辨状（干事同样允许的），偶而有违犯监规的，代写份检讨之类的，有时还把家信及检讨起草的幽默、顽皮一点，引来哄堂大笑，调节郁闷的气氛。他们有些常识性问题，有些生字各执已见，常常让我当裁判，错对他们都听。他们对知识是迷信的。一个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的犯人死记硬背《监规》条文，当背到"树立弃恶向善、改邪归正的正确态度"时，我问他："弃恶是啥意思？"他说："弃恶就是欺压恶人。"同室人大笑，我给他解释了本意。有一次当我问他的冤情为何不能伸时，他说告他的一方有钱有势，而他家贫如洗，最后竟说出一句警句："穷人家的孩子脖子上没有强筋！"多精彩呀！ 　　在我进7号前，县政协副主席刘保安在这里住过。听同号人说，刘刚进来时，深夜常常泪流满面，恶梦连连，发起癔症声音特别大。声言一辈子连份检讨都没有写过，而如今投进了大牢。特别是"八一"建军节那天，县四大班子成员来慰问武警，在监室前窗打招呼问候刘，刘羞愧难当，天壤之别难以忍受。刘的同案孙玉祥感叹，十年前，看守所就是他一手主持设计建造的，没想到自己还要住上几天。孙闲着无事，在墙壁上用湿布条画美女像，同号两位因失恋而伤心的年青人，因关得太久而神经兮兮地争着亲吻那美女头，不多会水迹就干了。逼死民女的派出所长蔡留社在狮子坪有民愤，到了官坡还有人追屁股告，公安局打算把他调到看守所上班。仅差10天，检察院插手，而把其投牢，世事竟如此巧合！蔡刚进来时，受过蔡照顾的、受过蔡巴结的都纷纷来看望。红塔山、金装芒果、烧鸡等钱、物不断，令同号人羡慕。到后来随着蔡案情的深入和判刑的不可避免，探视的人愈来愈少，最后全无。同号人也小看他："哼，原来不过如此！"最后调到其他监室，还让他刷厕所！最后蔡竟整天迷恋沉缅于阴阳八卦中去，一个人就这样被毁灭了，世态炎凉也略见一斑！ 　　这里案情的离奇、人间的冷暖、大墙内外的悲喜剧，举不胜举。只待记下日记，以后相说。"没有坐牢的人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生"，列宁的话至理名言。 　　全国著名演说家、与曲啸、刘吉、李燕杰齐名的山西运城师专教授景克宁，因政治问题两次坐监，但矢志不移，一生信奉马克思夫人燕妮生前最喜欢的一句格言：永不绝望！并把此言送给爱妻李小梅，陪伴他的炼狱生活。有一位工程师刚入狱，妻子又绝情离婚，在双重打击下，工程师要自杀，景克宁说："你想自杀，不觉得可耻吗？读了16年的书，你的知识让狗吃了？！" 　　阿尔巴尼亚已故领袖霍查的遗孀理涅奇米叶，1997年1月10日告别了长达1863天的铁窗生涯，对记者说："要问我在牢房里缺乏的是什么，我觉是最缺的是自由、家庭和社会生活。但是我也有更多的空余时间来自由思考、阅读和写作，在狱中，我一直在写《五十年回忆录》，已经写了十本，现在出狱了，我将继续写下去。" 　　我的事情远没有他们严重，我能与他们混为同类，引为自豪。 　　他们禁锢了我的自由，但禁锢不了我的思想。在此，我才充分体验到在中国这块深厚的封建土壤上，权贵在上，苍天无眼，民间有那么多冤情和苦情不能伸，呼唤"青天"，包公戏经久不衰的深层理由。但毕竟世纪末将要过去，新世纪的曙光即将来临。法制在民，大情大义在民！ 　　现在，我才理解三门峡西站的田淑敏在狱中认领那么多"干儿"，因为这些干儿渴望人间的温暖，而大墙外给他们的净是冷漠，干妈是他们唯一的通道。现在我才理解平民百姓要找人大代表伸冤，因为个案监督是何其艰难，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耐心。假如现在要我以她们为蓝本创作，我会把握得更好的！
总之，我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再关一段时间，我权当在中央党校进修！ 　　11月9日是逮捕我三个月，也是检察院审查起诉决定一个月的期限，要放就放，否则最多再延长半个月！但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失望、希望、绝望，再希望再绝望，事情总有出头的哪一天！ 　　抄首歌词《英雄泪》共勉-- 　　云里来，风里去，带着一身的尘埃，心已伤，情已冷，泪已干。悲也好，喜也好，命运有谁能知道，梦一场，是非恩怨随风飘。 　　看过冷漠的眼神，爱过一生无缘的人，才知道世间人情不必问，热血在心中沸腾，岁月却刻下伤痕，回首天涯已黄昏，有谁在乎我英雄泪。 　　你的波
　　　　　1999.11.1阴霾散尽天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