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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辽远的“骂声”

2022-01-01抒情散文阿敏
十几年前在一次文化界的什么会上,有朋友这样说:“中国的乡村是文化的乡村。”那时并不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近日重读余秋雨先生的《千年庭院》,被里面这样的句子所吸引:“……别人能侵凌它毁坏它,却夺不走它。很久很久了,我们一直在那里做着一场文化传代……
  十几年前在一次文化界的什么会上,有朋友这样说:“中国的乡村是文化的乡村。”   那时并不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近日重读余秋雨先生的《千年庭院》,被里面这样的句子所吸引:“……别人能侵凌它毁坏它,却夺不走它。很久很久了,我们一直在那里做着一场文化传代的游戏,至于游戏的终局我们都不要问……”“文化传代的游戏”,多么令人思考的一个问题!只是,这“文化传代的游戏”是做出来的吗?这时候,想到了故乡,想到了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村。   其实,把故乡那个小村放在黄河边上并不准确,因为她离着黄河还有些距离,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几里。在鲁西北平原,这样的距离已经算些距离了。然而,在我的心目中,仍然愿意将她和黄河联系起来。毕竟,我和我的祖先们是喝着黄河水生存的。我们那小村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还在儿时的时候,感觉那不是一条小河,特别是到了夏天,到了雨季,那条河里总是碧水荡漾,总是鱼虾鳖蟹繁多,我和我的儿时的同伴们在那条河里究竟逮出过多少鱼虾鳖蟹,已无可计数。反正,很多很多。因此,我们总是感觉那不是一条大河。而今,再走在那条河的边上,还真真就感觉到那是一条小河了。它不宽了,从北岸到南岸,也就十几二十几米的样子。现今来说,十几二十几米,自然就是一条小河了。不知道,是儿时的眼光和现今的眼肖有什么变化,还是感觉上的差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条小河里的水是从黄河里流过来的。它的上游,就连接着黄河。   也许因为那条小河的缘故,每每回一趟故乡,我就想找寻一点什么,究竟找寻什么,好像自己也说不清,总是十分十分的模糊。那天,我又回到了故乡,在河边上站了很久,模糊的眼睛突然清晰起来,因为有一种“骂声”,很辽远地传到了河边,荡进了清清的河水里。   是傍晚,如血的残阳刚刚遁去,村街上玩耍的孩子们欢欢地跑着、叫着,好不热闹。突然,一户人家的房顶上传来“蹦哧蹦哧”的响声。“蹦哧”声中,一个女人拉着悠长的如唱歌一般的调门儿,叫骂起来。那骂声,压过了村街上孩子们的闹声,在空旷静寂、炊烟袅袅的暮色中荡开。忽而,有谁家的毛驴伸开嗓子在远处“嗷嗷”叫了两声,和了那个女人的骂,好像使那骂多出了几分韵致。   远房叔叔告诉我,那是二大娘在骂街哩。   “骂街”似乎应该算是故乡一带的风俗了。谁家丢了家禽或是被偷了地里的庄稼,还是被人无端地欺负了一顿,便就可能借了某种“引子”,在傍晚或吃早饭的时候,趁着家家有人,由婆娘们拿了菜刀,提了一块不太大的切菜板儿,爬到高高的房顶上亮开嗓门儿狠狠地叫骂一番。婆娘们的叫骂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叫骂,丢了什么骂什么,让人一听就明白。另一种是指桑骂槐式的叫骂,这种叫骂一般是受了人的欺负,又不便直接骂出事情的本身。对第一种的“骂街”者大多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应和,任她们放开嗓子出一口大气,泻一泻心中的淤火。惟有第二种,如果哪个婆娘拐弯抹角的不太有水平,在骂时让对方听出了什么,对方便就有些受不住了,也会差了自己的婆娘提了切菜板,爬上房顶对着叫骂者“接招儿”。当然,“接招儿”的人一般也是指桑骂槐式的,不过明人一听就知道她们是在相互对骂。对骂者真要气盛起来会骂个没完没了,这时候就会有德高望重的长者们出面了,长者们冲房顶上重重地吼上两声:“够了!你们还骂起来没完了?”于是,对骂者便会借机下台,收了“摊子”,了事。   “小没爹没爷的,你要好好听着哩……”   “俺家那鸡肉里有梗,吃了会拤死你哩……”   “蹦哧蹦哧,蹦哧蹦哧……”   远房叔叔正给我说着,二大娘在房顶上挥着菜刀把手中的菜板跺得有些山响,任她的骂声悠悠扬扬。村人们似是久已听惯,谁也不去理会,即使在村街上来回疯跑着的孩子们(内有二大娘的孙子),似也没受到半点的影响,仍疯疯跑着,闹着。   “俺说你得听着哩,你偷俺家的老母鸡,俺要骂你三天三夜哩……”   “从你爷到你爹到你,都是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材料哩……”   “蹦哧蹦哧,蹦哧蹦哧……”   从那骂街声中,似乎能听出二大娘对偷她家鸡的人已经了如指掌了,且了如指掌到了人家的三代。听着她悠悠扬扬的骂,我不由想起了京韵大鼓的调门儿。这里,距京城足有八百里,想必骂声受了京味儿的传染,还是那京味儿取了这骂声中的精华?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这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二大娘的骂声似乎也到了高潮,“蹦哧蹦哧”跺菜板儿的音声有些高过了骂声,房顶上的二大娘似也挥汗如雨气喘吁吁了,骂声没了先前的冲劲儿,在渐渐轻下来。下边,儿女们喊她吃饭,她又跺了几声菜板,掷几句“小没爹没爷的”,留下“还要骂你七七四十九天”的话,便草草“吹灯拔蜡”了。   “村里的婆娘们还常骂街吗?”我问远房叔叔。   “咳,老习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了?!”远房叔叔说。   后来我了解到,虽然这样的“骂街”风俗已经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可在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里,惯于骂街者只是寥寥。年轻媳妇似是受了文化的熏染,说这是愚昧,大多对此嗤之以鼻,也有少数,丢了什么或是受了别人的委屈,也会跑上房顶上学着老一辈女人们的样子叫骂一番,可那骂声与老女人们总是相差甚远,听着也扎耳。当然,有的年轻女人聪明,学得也快,用不了多长时间,似乎也就“老女人”一般了。   二天清晨,我起床后随远房叔叔刚刚围着小村走了一遭,村东又传来一阵“蹦哧蹦哧”的声音。“蹦哧”声中,一个年轻媳妇也骂得悠悠扬扬。远房叔叔说了一声:“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婆婆是村子里骂街的高手,这儿媳妇刚刚娶过来两年不到,却已经快出徒了。”之后,他告诉我是村东头顺子家大棚里的黄瓜丢了,昨天夜里一下被人偷去好几沟,顺子媳妇在骂街。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句村子里女人们骂街的惯常用语:“我操你妈哩……”   那句惯常用语,让我感觉十分辽远。于是,我想这辽远的骂声还要辽远到几时呢?   而今,人们欣赏习俗,常常把习俗当成一种文化。不知道,这样已成习俗的骂街是不是也应该被认同为一种文化,如果是,这样的文化应该保留还是应该取消?这时候,又想起了学者余秋雨“文化传代的游戏”的话。其实,有无数人在对故乡这种“骂街”的习俗“侵凌它毁坏它”,然而“却夺不走它”。由此来看,文化的力量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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