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庄稼

现在是立秋后的第三天。
和以往一样，很多我原本打算在夏季能完成的稿件都积压在了立秋之后，而且还是第三天。我不知道为何在立秋之后才有了些许灵感，来完成当初对我来说很容易，但是得需要很浓烈感情的文章。或许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就像如今我深信不疑地相信命理，相信一切皆有定数一样。都说文人悲秋，也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写关于乡村，关于大地的文章就得在秋天之后吧。

我要写庄稼，写那些今年被雨水浸泡的庄稼。

庄稼是没有语言的，因为它只是一种植物，一种我们年复一年播种、能供给我们生存的东西而已。可是，它有灵魂，它的灵魂不属于你我，不属于它所针对的家庭，它只属于土地。一个只能属于土地的灵魂和父辈们一样，深深扎根在里面，扎根在那种浑厚之中。而我的灵魂，也早已归属于土地，甚至连血液中也浸透着土地的味道。

我清楚地记得每年麦收前夕，都会有一场暴风雨的袭击，只是或大或小的问题。今年这场暴风雨就很异常，大片的麦子都匍匐于地表，只有那倔强的麦穗还保持着一种昂扬的姿态。这也许是千百年来遗留下来的基因，应对上天的“渡劫”和它延续使命的方式。当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忽然一种内心深处的惶恐瞬间涌出，我的双脚竟止不住颤栗起来。我听到了它们无助的呻吟，感知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跪在那里，跪在这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面前，跪在这养活我至今的卑微的物种面前。

这不是文人的矫情，不是笔下的做作，对于任何一个与土地有着深厚感情的人来说，都会心疼。只是我能用笔表述出来而已，不像我的父亲，他对着这些庄稼除了闷声吸烟就剩下叹息了。

但是，今年的光景并不如意，老天变得异常刻薄，在自然面前我们人类还是那么微乎其微，更何况这小小的庄稼呢？

一场接一场的雨水之后，玉米也淹了。地势洼的地方雨水把它们彻底地浸泡起来，然后就是炙热的阳光，它们在浸泡之中还必须承受着水温的煎熬。可是，这种折磨并不是一次足矣，而是好几次反复如此。所以，它们全军覆没，那些北方的青纱帐就这样混在泥土中，变成了腐殖。看着那近乎荒芜的土地，我沉默了，可以说近乎冷漠，能有什么办法呢？祖辈们在这片土地中耕作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事情考虑得很周全，在大片的地头都有沟渠。旱时，可以引水；涝时，可以排水。这不是一种很适宜庄稼生存的法则吗？可是，如今有些人为了追逐那么一点点的利益，将这些沟渠占有，甚至填平，完全违背了先人种地的规律。如此种种，岂不是自找？我知道，这发生的所有一切也挡不住他们的短视和湛然自得的心理。

这是一种逆流。

写到这里，我心口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发闷。那些庄稼、那些土地，在原本属于它们葳蕤的季节，竟然变得那么苍白无力。我的笔端，碰触的仿佛是千千万万个阴间的生灵。每一个字，都如同蘸着它们的泪水甚至血水而出，一个诗人啊，除了过度的忧郁就是想象。这算是拯救它们魂灵的方式吗，算是对它们这种厄运的同情吗？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必须要把它们写出来，必须要把深藏在心里对土地、对庄稼的情感倾泻出来。

它们的沉默，就是我的眼泪；它们的境遇，就是土地深处的躁动；它们的灵魂，就是卑微的生长。

仅此而已。

末了，用艾青的一句诗结尾：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 本帖最后由 肖青 于 2013-9-18 23: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