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荷塘浅思

　　　　　　　　　　　　　　　　　荷塘浅思 　　路过池塘时，惊讶地发现新生的荷叶已铺满了一整个池塘，碧清透澈的绿着，有三两点的小水珠，盈盈的汪在叶子中间，清亮剔透。也有几枝刚刚吐出的嫩叶，陌上青烟般，萦萦绕绕，粉粉的轻卷，缀于碧澈之间。 　　没有荷花，这还只是六月中旬，荷花还未结苞，然仅是这一池的清凉，任是前面无限风光，也很难再将脚移动半步。 　　索性做一回赏叶人，静静等待着荷花开。只可惜这里没有十二道栏杆，不然轻轻倚着，再持一柄纸扇，说不定也可附庸风雅，暗自笑着，所幸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一阶一阶踏上去，竟然也有“需往西湖高处寻”的感觉。 　　是了，西湖畔边，此时是否也有候花人？那沿着苏堤拾阶而上，六桥的烟柳微微拂掠，那一碧的荷叶，该是如何别开生面？隐约的风中，似乎听到谁的一声轻轻叹息。漾漾粼波中的涟漪，犹如轻轻紧蹙的眉。 　　是了，罗裙素白，伫立于青烟紫雾之上，只是为了等待，花开的那片丛中，有一朵是她最爱，有一个人听见她的心愿，从她身旁走过，慢慢摘取，替她插戴。 　　是了，那正是素贞在等候许仙。寻觅，远眺，凝望，沉思，双目顾盼，栏杆倚遍，正是为了脉脉烟雨中，那个冒雨前来撑伞的人。 　　于是等候花开的岁月，多半都是等候那人的岁月，等候那人解开清丽脱俗亦或绝韵孤高情愫的岁月。 　　等到了，是怦然心跳，是喜形于色，是千娇百媚，是姹紫烟红。是桥下娇艳欲滴，桥上无言，心扉舒展，相视一笑，如莲生花。 　　等不到，是无语，是泪噎，是徘徊，是长叹。是百转的心思，是恻隐的哀伤。任凭桥下娇嫩明艳。桥上只有梨花带雨，攒眉千度。 　　你尽可以笑，笑她无病生愁，笑她恁自多情，如果你不站在这样的石阶旁，如果你的身旁没有这样无穷的碧叶，你的心胸又如何能充溢这迷茫飘渺的思绪。 　　若不然，古人的诗章里，何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何来“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何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若不曾“泪眼问花花不语”，又何曾会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触。 　　若不然，今人的篇章里，又何来“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又何来“千层万层莲叶之前的回眸”，又何来“笔尖的思绪，如茉莉的小花心”。若不曾这样静静地守候，谁又知道谁是谁最寂寞的那一朵？ 　　你会笑这些惜花、解花的传统细致的缠绵情绪么，你会笑放翁、东坡、稼轩梗在诗词中的白色华发么？是了，正如你不要笑深闺里的叹息，你不要笑廊庑庭院里的哀怨，你不要笑轩窗栏杆里一次次的翘首期盼。“庭花”、“乱红”、“落叶不扫”皆因“重门须闭”才有 “终日谁来”的感叹。 　　或者，你尽可能以“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劝慰自己，然有一天，你垂垂欲老时，翻开读过的书，铺开写过的字，没有落花，没有残叶，没有流水，没有红叶题诗的浪漫情致，你会感觉记忆如一口枯井么，烟黄的记忆中，你会有春也没有春过，秋也没有秋过的遗憾么？ 　　问一问雷峰塔下的白素贞，她必然是无悔于断桥上轮回的守候，纵然是生命为愁苦所消耗，年岁为叹息所旷废，她必然是无悔于来这人间一遭，无悔于水漫金山寺后的粉身碎骨，且不管许仙耳朵根子有多软，且不管到了后来许仙是不是有负于她，至少，他陪她走过一段路，趟过一段桥，依依挽过手，细细画过眉。最主要的是他摘过一朵花，轻轻替她插戴，了却了她来这人间最初的心愿。 　　是，是，就在千层万层荷叶之间，仅是他的一句软语，整个断桥整个西湖，氛围荡漾着的都是熨帖和温柔，然而，哪怕芳香就是这么一瞬，她愿意换取余生的忧伤和寂寞。 　　又会有几个人不愿意呢？多少人终其一生，碰不上一个叫她心神颤动的人，还不是寂寂一世，戚戚老去？梳落的白发里，只有窗外飘落的小雨，一树一树绰约着，找不到那人远去的背影。 　　那么，粉身碎骨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能深深爱过一次才别离，“零落成泥辗作尘”又怎生算得上可惜，“似花还是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这才是为花者真正的哀伤和叹息。 　　暗自思量间，不觉已到桥之尽头，已是最后一块青石踩在脚下。俯下身来，面水而视，习习细风，弥散着幼荷新生的气息，粼粼碎波，洇开我嘴角微微的笑意——我只是个赏叶人，静静地等着荷花开，却不料无端生出诸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