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 庚
2022-01-01叙事散文马霁鸿
??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生出一段缘分,我们成了老庚。
??我的母亲原本就很瘦弱的,孕育了我后,体质更差,奶水极少极少。因此,我落地以后,虽然大头大脑,却常常瘪着肚子,常常饿得嘶喊呐叫。那时,可没有现在这些奶粉豆粉米粉或婴儿液宝宝乐娃娃喜什么……
??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生出一段缘分,我们成了老庚。
??我的母亲原本就很瘦弱的,孕育了我后,体质更差,奶水极少极少。因此,我落地以后,虽然大头大脑,却常常瘪着肚子,常常饿得嘶喊呐叫。那时,可没有现在这些奶粉豆粉米粉或婴儿液宝宝乐娃娃喜什么的。实在饿得慌,没有法子将我哄乖时,母亲就抱着我去找老庚妈,要奶吃。老庚个儿小一些,老庚妈也壮实一些,奶水就有些富足,于是,两只奶包,左边吊一个老庚,右边吊一个老庚。两个老庚咂饱了,分别打出一串嗝,这边朝着那边眨眨眼,那边朝着这边咧咧嘴,老庚妈雪白的胸脯前,就笑开了两朵花。笑着笑着,就笑深了老庚的情感,笑出了弟兄的意味。
??母亲在我尚未启蒙时便辞世而去。祖母就分外地护着我,稍远点的地方,不让去,稍重点的事儿,不让做,怕我吓着,怕我累着,怕我闪着。老庚妈也去世得早,老庚却没有祖母遮荫,老庚便锻炼得早,硬梆得早,能干得早。看到老庚小学四五年级的年纪就从金沙江对岸将柴砍了回来,我不去感念祖母对我的慈疼,却羡慕煞了老庚的能干与威仪。就蔫头耷脑地走去老庚家,帮他把柴抱进屋中,听他一句半句地漏点儿上山砍柴的趣味,充实一下我的想象,滋润一下我的渴望。
??跨进初中的门槛,终于得到了祖母的“大赦”:砍柴,跟着老庚,可以去。星期六晚上,老庚早早地就来帮我收拾用具,绳子绕作两束,辫索扎成一把,然后用一个绳头一一穿起来,再穿上磨得飞快的柴刀。这样,第二天早上将它们往肩上一挎就可渡江上山了。
??这时的老庚,砍柴已是一把老手,我自然只能做些辅助工作,将他砍下来的柴剔一剔叶子,断一断枝桠。约莫两节课的时间,就砍出了一大堆。老庚瞄瞄差不多了,便歇了柴刀,将柴分成均匀的两份,然后系柴背子。他先将我的“家当”铺开,折了些柔软的树枝垫上,再排上一层直苗的柴棒,最后把余下的柴齐齐地码上,勒紧并拴好绳子。他在忙碌着,我在划量着,第一次上山,只怕腿肚子抖不回去那大的一背柴哩。老庚竖起柴背子对我说“不怕得,老庚,平路上你背一截,坡陡的地方就由我轮流着往下背。”老庚是怕我背少了被人笑呵!坡上砍柴时一折腾,力气已耗去大半,到了平路上背柴,我呼哧呼哧喘不了几声跨不出去几步就得歇一歇。老庚也不等我,顾自朝前走去,走去,拐过弯儿,不见了。好半晌,他的小平头才又从弯儿那边拱了出来,来到我面前就接过柴背子:“这一气就可以到江边了!”
??待我练出了背柴背子,老庚又领着我“玩”另外一种砍柴法:拖柴筒子。桶口盆口粗的栗树,或者松树,截出数尺到丈把长,用斧头在粗的一头挖出“牛鼻眼”,拴上粗绳子往回拖。一个柴筒子劈开来,大都抵得上两背柴,上山一回的价值就大去了。但极累人。直顺的那段下坡路倒是轻松了,刷刷刷脚撵着脚往下跑,可弯路上拐去拐来却将人别扭得要死,一不小心柴筒子滚下遍布荆棘的深箐,就白干了。平路上,柴筒子则陷在疏松的泥土里,死沉死沉。拖到“倒坡”那一段,那份艰难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与老庚在一起,我捏着九十九个信心——剩下的那一个,留着担心意外事情发生,
??果然就有了意外。那天,在挖“牛鼻眼”时,老庚顾了向我传授经验,不留神挖飘了斧头,斧口从他左脚大趾头与二趾头的丫巴里楔了进去。皮肉惨白,血流如注。我急得转了几圈也拿不出个主意。老庚则紧捏着脚趾,笑笑地叫我别慌,莫怕,悠悠地指挥我朝他的脚丫子冲上一泡尿,又掏遍俩人的衣裤口袋,掏出口袋角落里的包包瓤,团成一坨,摁在伤口上,然后解开包饭团的汗巾,将他的脚趾捆扎起来。我说空手回去算了,柴筒子过几天又来拖。老庚磨一下牙巴说,煮熟了的鸭子咋个又放掉呢!说着就将绳子的一头拴住“牛鼻眼”,一头勒在了肩上。我赶紧也将另一根绳子拴好勒在了肩上。俩老庚如牛似马,双手触地,气喷黄土,嘘呵嘘呵爬到江边。
??到了江边,负责摆渡的两条本大队的汉子,却不准我们的柴筒子上船,说是砸坏了舱板他们赔不起,吊在船尾也不得,怕到滩口上扯裂了船舷。我正诅咒今天咋这么倒霉,老庚已动起手来,将两个柴筒子并拢,捆死,自己蹲了上去:“老庚你上船吧,我把这筏子划到江那边!”……
??老庚长成人后参加了工作,当了水运警察,那段江面,那个渡口,就在老庚的辖区内。老庚,每当你的汽艇驶过这儿的时候,你是否留意下细瞧瞧江面,是否看到了那个在波浪中沉浮又在波浪中前行的少年?老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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