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感动在岁月中积淀
2022-01-01叙事散文半树
结识是很偶然的,然后一如海风经年累月吹拂的岩石一样,然后消蚀,颜色白纸一般,给了心里以慰籍和感动。我仅仅是因为一个争取救助的名额而结识了琳。在这之前,我在电话里听着马师傅的近乎哀求的声音,那声音颤颤的,透着某种让我在内心质疑的些微虚假,让我……
结识是很偶然的,然后一如海风经年累月吹拂的岩石一样,然后消蚀,颜色白纸一般,给了心里以慰籍和感动。
我仅仅是因为一个争取救助的名额而结识了琳。在这之前,我在电话里听着马师傅的近乎哀求的声音,那声音颤颤的,透着某种让我在内心质疑的些微虚假,让我想起了官场上使用的话语。这种声音对于我而言,本能上是鄙视的,因为我自小所受的教育要求我必须坚强,必须隐忍。生活的路越走越长,我开始知道,我们未必永远坚强,脆弱很多的时候来的如此自然,并且可以轻而易举地击中一个人,也包括了我自己。而一个接近50岁的男人的话,尽管有些微的虚假,那在我理解的中只能是岁月的尘。他说, 唉,现在就是给咱30块钱,也是钱啊!我的眼睛模糊了一下,脑中出现了他沧桑和憔悴的面容,就突然下了决心,我说,好吧,我明天一定去为你争取!!
我准备了一个晚上,设计了很多的细节,开场白怎么说,中间怎么陈述,最后怎样用充满感情的话打动她。因为我知道,她是女人,女人总有同情心,最后的最后只能用情感来打动她。这个她,就是琳,一个二十二岁的正处级女干部。关于她的传闻非常多,总的说来就是一个几乎是小女孩的人竟然坐在了那么多的大男人的上面,这其中总有问题。说实话,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疑问。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往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找出很多的客观的理由来为自己解脱或者来安慰自己,后来的事实证明,所有的传闻都是错误的,她自有成功的原因和机遇。
第二天,见了她后,她正在办公室里剪报纸,我隐隐的觉得可能与我有关。我报出自己的名字,她像是吓了一跳,用极其惊讶的眼光看着我,然后笑了笑说:“原来你这么年轻?”我很惊奇,反问道:“领导认识我?”她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后来她告诉我,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喊她领导。然后,她问:“有事情?”我立即开始了自己演练了多遍的陈述——这个职工是多么的让人同情,虽然他的条件不是很符合政策,但......。她打断了我的话,问我:“你觉得他符合条件吗?”我有点心虚,硬着头皮说:“应该是符合的,虽然细节上可能......”
“那你还说什么?符合政策的事情就按政策办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看也没有看,拿起表格,签了两个字:同意。
我惶恐地道谢,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这么简单,好像没有几个人办成的。
这是我和琳的第一次见面。
几天后,琳给我打电话说:“你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次换了我开始惊讶,我和琳几乎素昧平生,从来也没有什么联系,但我还是答应了。去后,琳很平易近人,倒茶递水,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她的样子让我的心里突然轻松以来,并且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年龄,我完全可以做她的大哥,我开始有了自信。
“我想成立一个文学沙龙,你帮我写个章程吧?”
“写章程?”我笑了笑,“为什么不让你的干事写呢?”
“唉,他具体的事情很多,另外,我也不放心他写。”琳还是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眼光清澈,在你的身上荡来荡去。这样的神态让你完全拒绝不了,不仅仅是我,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我不用心,从办公室里的计算机里翻出一些别的章程,改一改,打印出来,就交给她。但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章程被琳几乎全盘否定。我又修改了几次,最后,还是被琳完全放弃了。
琳说:“我自己经常起草文件,公文其实就是要简洁、明了,关键是逻辑性强,对自己也是一个锻炼。”然后,又对我说,那里那里的公文写得好,那里那里的公文是谁写的等等。于是,我们熟识了起来。
前几年,琳写了一个小说,要我和他一起去找一个文学杂志的编辑看看,我去了,编辑是一个老人,说话很爽直,他看完了小说后,叹了口气,说,我看你是写公文太多。出门,我们走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路旁有木槿花,开着紫色的花朵。琳的神色有点失落,临分手的时候,她突然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我说,你千万不要放弃,你要写下去。我看着那些紫色的木槿花在风中摇曳,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温暖,我就很感动,而感动的原因是,她毫无目的,毫无索求,真心地希望你好,虽然她也许并不真正了解我。
在这之前,我早就放弃了写作。写作对于我是什么?是郁闷,是一种陷入一种不能自拔的情绪中,并且我不得不放弃很多的爱好,比如我愿意一个人独处,眼光呆呆的,漫无目的的瞎想,很多的时候,我坚信自己得了抑郁症,但我不想改变。她要我参加一个论坛征文比赛,我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翻出一篇写过的小说,从来没有什么编辑可以给我发表。但她使我得了一个特等奖,她有这样的能力,可以结识若干的所谓的名人,然后一个电话通知我,今天去见某某编辑,明天去见某某记者等等。
有的时候,我常常地想,琳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呢?要我很准确的描述出来,对于我是一个难题。这没有什么,人都是复杂的,都有双重的人格。真诚、善良她具有;干练、老辣她具有。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政治,谈的最多的是文学。这很奇怪,她爱好写东西,却从来不想拿出去发表。琳后来告诉我,她其实一直想找我聊聊,看过我写的一点东西。那天为了马师傅的事情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剪我的文章。这也就是我为马师傅办那件事情简单的原因。后,渐渐的,话题开始有所转移。琳谈起了她的男朋友。“我老是觉得他是一个大男孩,这么大的人,还整天想着出去踢球什么的......”
我很奇怪,问她:“很多的人都喜欢踢球的。既然你不很满意你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
琳看了看我,不说话。屋里的灯有些黯淡。间隔很久,琳说:“你是否觉得我是一个政治野心很强的人?”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我的面前,琳是一个女人,一个也喜欢写点东西的女人。
琳说完后,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觉得和他就是能和你这样聊聊也好......”
我若有所思,心里想,一些事情我未必要知道,然后突然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对面,琳看着我的眼,朦朦胧胧的样子,又像是在思想着什么。我不得不承认,琳其实非常美丽。
琳结婚的时候,我没有接到请柬。我不知道,如果接到的话,我是否会去参加。后,琳的政治生涯平步青云,去党校学习一年后,接着上调,见面的机会很少了。有的时候,我也非常怀念那些促膝交谈的夜晚,还有那双美丽的眼睛。
后来就有一天,突然接到琳的电话,说是有事情找我。我答应了她。第二天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到了她的办公室,一座高级写字楼。
坐电梯上去后,透过玻璃门,看见琳正坐在计算机旁忙碌着。琳很热情地接待我,不过,样子变胖许多。她要办一个论坛,请我帮忙。我其实是忙不上什么忙的。知道琳是一个对工作和身边的人都很苛求的人。琳已经请了很多的专家,这点我是非常佩服她的。她在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就可以结交很多的在我来说是所谓的名人吧。论坛大约有200人参加,琳坚持每个人都必须有一套完整的论坛文件。这就是她的个性,凡事总求完美,结果总是弄的自己非常忙碌。琳的干事出去采购去了,而采购哪怕一个橘子什么的,琳都要亲自过问。另外的人也被她安排去协商论坛的一些细节。我接下她手中的计算机,开始忙着帮她打一些论坛发言稿,这已经过她几次修订了。
我打了一个上午,因为复印机碰巧坏了,琳开动了办公室几乎所有的打印机打印文件。我们没有说几句话,忙到下午三点种的时候,实在是饿的慌,琳才提醒我出去吃饭。
在向饭店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琳可能怀孕了,她已经走路开始摇摇摆摆,但却极力掩饰自己。到了饭店,琳说:“杀条鱼给你吃吧,我们认识这么久,从来也没有请你吃顿饭。”我摇摇了头,对琳说:“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就吃点方便的吧。回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啊。”琳没有坚持。这点我一直挺奇怪的,觉得和琳总会有一些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清楚各自的想法。吃完饭,在回去的路上,我帮着琳提着她的大口袋,看着她疲累的神态,心里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很清晰,很明了,我突然意识到,我从心里希望她一切都好,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欣慰,我说:“别太拼命了,现在要注意身体了。”琳突然眼圈有点红,点点头,小声说,谢谢。过来一会儿,她看着的我的眼,坦坦荡荡,又调侃了一句,说,好像我们不应该这么客气吧?我笑了起来,像一个孩子一样笑,迎着清明的海风。
琳的论坛办的非常成功。这点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她是一个工作能力非常强的人,对工作投入的热情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她的成功绝不是偶然的。
从这之后,我和琳基本上失去了联系,知道她生了孩子,在家里修养。
前年,突然又接到琳的电话。在电话里,琳说,有时间来我这里一次吧。我问她有事情吗?琳有点责怪地说:“没有事情就不能一起坐坐?”我有些感动,动情地说:“琳,我其实很牵挂你的,真心希望你好,但你现在真的是领导了。”
琳却说:“你觉得我还是女人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琳接着说:“我其实挺可怜的。我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女人,我在男人圈子里滚爬,已经是一个中性人了......”
我安慰琳说:“工作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已经得到了自己应得到的东西。”
琳的声音有点生涩,说:“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也许。不过,你并不知道,我连生孩子都要顾及是否是恰当的时机,怕被别人代替啊,情愿自己不是你所说的领导啊······”
我想说,琳,别那样拼命了。但想想了,人生有很多种的,琳也许就是这样的人,不甘心居人之下。
琳接着说:“其实,我非常想念那些我们一起交谈的晚上,很想再和你聊聊的!!”
话筒里我沉默着,外面的小雨在飘洒着。
然后她还是笑了,说,你看我有的时候是否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呢?不过,我们很信任,可以说说真心话,其实这多好?是啊,我也想,这多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去年,在我的生命的历程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很沮丧,情绪低落。我突然想起了琳。我打电话给她,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话筒里她听出了我的声音的异样。她并不问我发生了什么,而只是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写什么。我说,写了很多。她说,寄给我看看吧。我寄给了她,因为我对她的信任和岁月中曾经的感动。第二天,我的手机响个不停。我在医院,因为父亲病了,我对她说,明天吧,明天到单位里去说话。她生气,发火,然后说,你完了,你这样下去就完了。你写的那些阴暗的,另类的文字,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她不明白我,我心里知道。我从来不想出头,正如我愿意独处,双眼发呆,什么也不干,但从来不想改变一样。她说,你明天到我公司里来吧,你必须去见**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一个讲现代文学的教授。我说,以后吧,我心里不想去见什么教授,因为我知道,他们对于我没有什么作用,我从来不认为写作是可以教出来,而只能自己用心去悟出来。她坚持,然后说,你知道吗?我辞职了,开了一个公司,我挣了钱,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写的那个发表不了的长篇小说出版了。我的泪终于下来了,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奇怪地看着我。
前天,有一个外地的作家朋友来,我通知她。我说,一起吃顿饭吧。她笑了,说,好,我请客。我说,怎么可以要你请客呢?她说,因为我挣钱多。然后,叹了口气,说,我其实早就退出了写作的圈子,哦,不是。她纠正了自己的话,接着说,我从来也没有进过这个圈子。但我希望有时间可以写点东西。不过,你如果有时间来帮帮我,我很忙,公司里需要人手,很多的人我信不过。
她的清澈的眼光又出现我的眼前,并且荡来荡去。而我很释然,因为我想起的就是海风经年累月吹拂的岩石,白纸一般,而感动就在这些岁月中积淀着,持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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