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父[原创]

　　在我的印象中，祖父总是坐在家门口，默默地吧唧着烟斗，若有所思地向远处凝望，层层袅绕的烟雾中，可见祖父脸上满是被岁月的沧桑刻下的如犁沟般的道道皱纹。 　　一晃，祖父在那个世界，已经快五年了。五年来，我在日里夜里，总时时想起他慈善的音容笑貌和清瘦的身影，想起他捋着满把银须幸福地看着重孙们在院坝当中嬉闹的情境。有时我竟以为，祖父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 　　祖父去世时，正是故乡大雪纷飞的冬季，我急匆匆地走在回老家奔丧的乡间小路上。漫天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和身上，覆盖着故乡的山川、草木、田野和房屋，好一派雪国风光呵，那时我想，我的祖父是安静地躺在一个洁白的世界里了。 　　祖父生在旧中国那个军阀混战的乱哄哄的年代。都说叶落归根，但祖父最终还是安息在他辛劳了一辈子、为之流了一辈子汗水的异域他乡的土地上。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听祖父说起，他是在乱哄哄的年代里，随着乱纷纷的人流，和曾祖父及曾祖父的几个堂伯弟兄，一路从北方颠沛流离、逃难沦落到生前的故乡的。在那片土地上，曾祖父、祖父靠他们的勤劳和坚韧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艰难地经营着我们这个家族。 　　旧时穷人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祖父受雇于人，帮人耕田种地，什么苦都吃过，遭人白眼不说，弄不好还要受饿、挨打。祖父曾被国民党抓去当过几年兵，由于吃不了那份苦，思家心切，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凭孤注一掷赌得的两块银元，逃出兵营，估计着朝一个方向昼伏夜出地跑了半个多月，终于又回到了家。用他的话说，到家时身上仅剩一片“遮羞布”了。关于祖父的这些经历，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上小学的时候，在由大队或公社组织的忆苦思甜报告会上，我常听祖父说起，既同情祖父所经历的人生磨难，又为祖父的勇敢精神所深深打动。我想，这就是祖父那辈人的真实写照。 　　祖父秉承着中国农民的传统美德，一生勤劳质朴、省吃俭用。父亲和小叔分家后，他就一直挨我们住。在我的记忆中，他总是起早贪黑地有忙不完的活，在田间，在地头，在山上。春夏，一大早他就一身湿漉漉的从山上割来满满的一挑草倒在牛圈旁，接着，又扛起锄头或其它农具上坡忙活去了。秋季收庄稼，冬日种小季，他总是忙这忙那的，从不闲着。祖父平时少言寡语，不善言谈，休息时，总爱坐在家门口吧唧着烟斗，很难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我心里清楚，他一生忙碌，全都是为了支撑我们那个普通的家。在靠工分吃饭的年代里，母亲多病的身躯是挣不了几个工分养育我们几兄妹的，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也难以全部接济家用，没有祖父的辛勤劳作，我们就会饿肚子。从祖父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农民勤劳质朴的善良品格。 　　和许多旧时农民一样，为了维持生计，祖父还会很多小手艺，比如红白喜事为人主厨、编撮箕箩筐、扎刷把扫帚、搓棕绳等。但靠这些小手艺积攒的钱，除了生病抓药外，祖父是舍不得用的，多给我们这些孙儿孙女们读书做学费了，甚至在我工作以后回家，祖父都还在塞给我车费路费。每每从祖父粗糙的手中接过那不知在他兜里存了多久的浸透了汗水的皱巴巴的一沓零钞时，我的眼里都会浸满泪水。多少年来，祖父那句浑厚的“娃儿，拿着！”的话语，总时时萦绕在我的脑际，激励着我在人生的路上奋力搏击。 　　祖父出殡那天早晨，皑皑白雪把故乡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天地一片炫光，耀眼夺目，直刺得人眼睛生疼。随着村民们一声粗犷的吆喝，祖父的棺材起了，十多个汉子抬着，在茫茫雪地里一路狂奔。那一刻，我分明看见祖父乘着仙鹤，安然地向天堂飞去。 　　一晃，祖父在那个世界，已经快五年了。五年来，我总是时时刻刻想起我的祖父，想起他的宽厚、仁慈和善良，想起他的勤劳、质朴和节俭，想起他为了我们那个普通的家，所做出的种种牺牲和奉献。 　　每年到细雨霏霏的清明时节，我都要回一趟老家，去祖父的坟前烧香、焚纸钱，挂上一柱亲，以表达我对祖父不尽的怀念。萋萋芳草中，我又仿佛看见祖父坐在家门口，默默地吧唧着烟斗，若有所思地向远处凝望，深情的目光中，满是对儿孙的渴盼和期待。后辈当自强呵，祖父，你就放心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个世界，我们正在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