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在人间

       树与人，亲密无间。树上开的花可赏、可闻亦可食，花落后结的果子，更是美味。人们居住的房子，睡觉的床铺，日用的桌子、凳子、椅子，劳作的工具，甚至离世后的入土为安，都离不开树木。

       树，还启迪着人。有些树，是人专意种下的；有些树，是偶然旅生。它们都有一个特点，只要有水，就能开枝散叶，向着天空生长。“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与人，从很早以前，就被这样比较着——树大自直，树悄悄将自己的思想，传递到人身上，影响着人。

       这世上活得过人的，动物很少，树却极多。比如猫、狗，虽然被人宠爱万千，但它们绝大多数也活不到二十岁。有些重感情的人不养猫、狗，怕的就是将来离别时伤心。许多树都比人长寿，活上一两百年并不稀奇，上千年的就更受人敬仰。一辈辈的人走了，树还在，仿佛人活着时的影子。归有光在《项脊轩志》结尾写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人的感情，就这样自然而然寄托在了树身上。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话其实也不全对，起码在归有光心里不是这样。树有浓阴，在四季轮回里叶落叶生、花谢花开。“人面不如花面，花到开时重见”，树每年一次的新生，人不能比拟。旧时江南人家，在女儿出生时，会栽种一棵香樟树，待女儿长大出嫁就伐掉香樟树，做成箱子当嫁妆。树在人间，被人造就成心灵的另一个皈依之所。

       关于树的话题，也曾被当成标语，写在村庄大街小巷的墙壁上。“植树造林，造福子孙”“要想富，多种树”……在世俗的人间，人对树，有了另一层冲动和牵挂。树，被人想象成财富的来源，恨不得每一棵树都是“发财树”“摇钱树”。但树不能言，无法争辩，若是谁能听懂风吹时树叶的切切之语，怕是能够悟出树的痛苦：自己画地为牢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做被豢养的奴隶呢？

       树在人间，没有多少自由。它们的迁徙，是人给予的。树需要这样的自由吗？大概没有人会征求它们的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