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一天傍晚，我和老公打架了，气得我肚子鼓鼓的。我洗脸，换衣服，想要离家出走。他像没看见，不晴不阴地走了。
　　以前，当我抡风使气换衣服，他就抱住我不撒开，有时候我死活挣脱了，他就追，把我劝回来。他变了，我由愤怒转化成伤心，拿起小兜失落地迈出家门。
　　出村的路三里左右，我慢慢走，感觉一片茫然。忍不住回头，没人。天快黑了，我有些着急，没地方去。我不想去母亲家、姐姐家，怕给她们添乱。住宾馆？一个女同学曾说，她和老公打架离家出走，住县城宾馆一周，花了1000多元，挺不住回家了。她说，再也不走人了，瞎钱还啥也解决不了。咋办呢？我想碰见人，搭上话，找个台阶回家。我听见下晚班的摩托车声，可是，有的人一身白浆对我点下头，有的人一脸煤灰根本不看我，嗖嗖地过去了。他们在建筑队干活或是在劳务市场“蹲坑”。蹲坑就是在劳务市场守侯雇主。我不走了，路两边是茂盛的庄稼地，一条绿色的大蛇画着曲线横穿过道，盯着它，我的头皮被揭开似的。大蛇两米多长，茶杯口那么粗，好像它用整个身体偷窥着我，急于遁去。说快还慢，说慢还快，它像经历一个关口，扭动着身躯和灵魂，没入另一片庄稼地。
　　我坐在路边，一点点地化解了紧张，回忆和老公打架的经过。
　　李小二找老公帮忙修补房顶。老公看师傅的工具不灵便，耽误工夫，就让李小二开小三轮拉着他上我姐夫家去借。姐夫的不在家，老公和李小二等着，姐夫骑摩托车上朋友那儿借来了。完活了，还工具，姐夫有事离家，叫老公把工具送到指定地点。老公太累，叫李小二自己开小三轮送去。半个小时后，李小二间隔着打来好几个电话，找不到指定地点，拉着工具满街乱跑呢。老公慌急，大声嚷嚷，一会说骑摩托车去找李小二，一会儿又说叫李小二拉着工具回来。我也生气，在一旁数落开了，李小二是个傻子，给他干活干啥？工具不好使就不好使，与你有啥关系？姐夫的不在家，就别叫他上别处借了，工具那么贵，出了差错咋整。老公说，是姐夫自己要去借的。我说，你说别人用了吗？老公说，没有。我说，姐夫保准以为是咱家用。
　　李小二是个光棍，傻了吧唧的，有一个老母亲。他多次找老公干活，不知情不知意，好像天经地义。再说，有一次，他竟然对护林员说我偷死松树。李小二拉着工具回来了，刚迈进我家院门就说，咳，急得我满头是汗。又说一遍。我感觉再不搭言，他会一直说；你受累了。他来回走几步，笑了，啊，累死我了。
　　李小二刚走，老公的手机响了，同村的二大爷打来的，叫老公明天帮他家垒院墙。我给老公使眼色，他无视，干脆地答应了。我发火了，说，你放几天假，被人抓劳工了。
　　二大爷有活就找老公，像使唤毛驴，用完给点草料。剩菜剩饭打发老公不说，我看出来了，他没拿老公当正常人。
　　几次了，我路过二大爷的梨园，他喊住我不让走，跌忙捡起掉地上的梨果往我手里塞。我不要，他坚决不听，又一跌一跳地去捡，死命往我兜里装。可是，他在园子刨地瓜，我路过停下来，他就是不抬头，装作没看见。
　　老公听了，反而说，地瓜人家留着卖钱呢。给你掉地上的梨有啥错。
　　说不到一起，还气得慌，我只好出走。
　　我的周围暗下来，枝叶，蚂蚱，蚂蚁，沙土，一个个沉静的样子，显得吃饱不饿，相安无事。咳，我闹什么呢？既没资本又没资格。家里一切花销都依仗老公，农活、劈柴、大事小事，也是老公包揽。我年老色衰不说，脾气、家务事都不行，找不到一样可人的地方。母亲说，也就他能容忍你。如果说老公有错，错在比我有品质，比我脱俗。我做事求回报，习惯揣度人心。我想，像老公那样简单、友好、无事无非地生活不是更好吗？
　　我站起来准备回家。这时，儿子骑着摩托车停在我跟前。他说，李小二说你哭着走了，我刚下班就追来了。
　　我不知道李小二啥时候看见我的。
　　我坐上儿子的摩托车。
　　老公没在家。我打老公的手机，铃铃铃，手机在窗台上响。不一会儿，老公低头耷拉脑进了家门。他看见我，眼神过电了似的，抿嘴笑了，说，在村口等，没想到你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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