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善果寺
2022-01-0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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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门内有广义街,广义街里有善果胡同。善果胡同是原善果寺庙前的一条路。庙没了,路成了热闹的小街。
善果寺历史悠久,故事多。老广安门人熟悉它,民国十五年开办平民学校。开粥厂。还当过派出所。早先每年旧历六月初六有庙会。六月六,看谷秀。是大家朗朗上口的谚语。这一天,还是天贶节。天贶节,北京城里有两件热闹事,一个是这一天洗象。把象房(在现在宣武门西大街四新街南口西侧)饲养的大象,赶出来。往东走,绕出宣武门,到城门西边的护城河里洗澡,叫洗象,谐音喜象,讨吉利。大象经过的道路叫象来街。在护城河南岸,有不少茶馆酒肆小楼,朝北的廊子。是给看洗象观众预备的“包厢”。当然付费,凭票登楼。如去杭州看钱塘江大潮一样,宣武门外人群熙攘,万头攒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驯象师骑在大象背上,在穿着齐整官服的仪官带领下,打着旗子敲着钟鼓,排着队走出宣武门,到护城河里去戏水洗浴。四九城的人们都跑来,观看洗象。清朝的大诗人王渔洋写过传世长诗《洗象行》。还有一首竹枝词,描写过当时的洗象盛况:“玉水轻魂夹绿槐,香车笋轿锦成堆。千钱更赁楼前坐,都为河边洗象来。”张静亭《都门杂泳》里也描写过当年场面:“六街车响似雷奔,日午齐来宣武门。钲鼓一声催洗象,玉河桥下水初浑。”据说光绪年间一次洗象,大象失控踩死了饲养员。光绪十年以后,取消了洗象活动。
二是,善果寺庙会。庙里和尚“晾经”。院里一排排的摆上案子,把所藏经书,一本本打开,平放在案上晾晒。善果寺有藏经楼,收藏经卷数量,当年在北方寺庙属第一。晾经的规模就很可观,很吸引人。还有隆重的佛教仪式,举行晾经法会。庙外空地,商贩云集。人们到庙里看晾晒的经书,围观法会,上香礼佛。在庙外逛集市、凑热闹、买东西、吃小吃。人挤人人看人,更热闹。
现在善果寺没有痕迹了。善果胡同一号楼东南角是庙门的位置。胡同不长,顶到东头就南北分叉,南是报国寺西夹道,北是胜利巷。这里三座庙聚集:胜利巷南是报国寺,门冲南边广安门大街。庙西北角是连在一起的小报国寺,门向东开,后门儿向西对着善果胡同。这座庙不大。四十年代开办制香厂,制作敬佛烧的线香,还有盘香,芭兰香。现在是广内办事处开办的“善果老年照料中心”的敬老院。
善果寺这座庙历史久,建在一千多年前的后梁开平年间(公元907—911年)。规模大,有不同京城其他寺院的特色。开始叫唐安寺,宋朝以后成了荒寺。明朝天顺八年(1464年),太监陶荣捐资大修。院落殿宇焕然一新。陶荣求皇上给写匾额,英宗皇帝朱祁镇赐名“善果寺”。从此唐安寺改称善果寺,跟宫里宦官有了瓜葛。这层关系还传下来,到孝宗弘治十六年(1503),太监姚训认为善果寺日久失修,该全面整修见新。向皇帝孝宗朱祐樘奏请批准。“上谕允,遣内官监太监邓永等总领诸色人匠往莅其事。”不但批准了,还给派了助手。修了两年,弘治十八年(1505年)十月完工。到了清朝,顺治皇帝信佛。他御驾亲临善果寺,认为“(这里是)京师第一胜地。”所以他先后来过五次。第一代皇上说这里好,后边的皇上就也看好。康熙三次重修(1662年)、(1672年)、(1682年)。乾隆四十年(1775年)再次重修。
越修规模越大。占二十亩地,有二百间房。庙门外头是放生池,池上有石桥,善缘桥。临路的天王殿(山门殿)不开,殿东侧是庙门。又高又大,可进出车辆。这座门,1993年拆除。盖起居民楼。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建设,现在以善果老年照料中心为主,形成服务老年人的小街,食堂、超市、浴室、洗染店,都面向老人。居民也方便。
我姨妈家,世代居住北线阁。她女儿,我表姐五十年代初去了外地。每年回京探亲,和家人相聚老嫌时间短。退休了,身闲心也闲,回北京小住,就想走走看看;特别愿意到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回首往事忆当年,是情感上的享受。她来京住在西便门,我是报国寺,离着近;常见面,姐儿俩一块念叨些陈年旧事。
我们的外祖父,住在营子西北二条,就是现在槐柏树北里靠西边那块儿。这一片叫“营子”,是清朝镶蓝旗的营房。那会儿南里、北里分四块儿,二十条小胡同;西北五条、东北五条,西南五条、东南五条。南北走向,中间东西走向的宽街,即现在槐柏树西半截。表姐弟一起去姥姥家,在善果寺庙里庙外跑跳玩耍。还都在善果寺平民小学上学。那是日伪时期(1943年前后)。
善果胡同是庙门前头的大道,1949年以前,这里没有形成街巷,大道南边对着庙门是一座石桥,过了桥是菜地;桥是旱桥,没水;下面可走骡马大车。这条大道往西到城根和北马道连着,路南有三三两两的人家,路北地势高,空旷一片,坟地、水洼、菜畦、野草。现在走向没变,但已经是热闹非常的街市,起了雅号,以北线阁为界,唤作核桃园东、西街了;据传庙前桥下是放生池,原是有水的。我见到时,早已成道路。常言说“多年大道熬成河”,这儿是逆向发展了。这条大道从西来,在和王子坟儿(广义街)交叉处一分为二:一条爬上坡,靠庙门走;一条下坡钻桥洞。到庙东墙又合二为一,往东北走,斜着,上坡下坡,坑坑洼洼,通到护城河边(国华商场)。现在宣武艺园南门一带是善果寺塔院。和尚坟。残存十几座塔。庙的西边,有条路跟王子坟连着,往北到营子宽街。道儿西就是核桃园东街北边那块空旷地。地上靠东南角(即北线阁菜市场位置),有几统碑,还有一座汉白玉牌坊,并不高大,四柱,一门,门两旁是嵌在柱间的两块浮雕,宽一米多,高两米多。上面盖有整块汉白玉雕成筒瓦模样的屋顶,三座,中间的高大些。是明代的东西,我看过碑上的文字,有年代。较高大的一统碑是墓碑,盘龙碑额,好像是御赐的。墓主姓刘,是太监。小时候听“法门寺”,知道了刘瑾,就连到一块,所以印象深。文革前这里搞绿化,去高填洼,平整以后种树植草,成为一片小花园,受到居民称赞,人们称为“善果寺公园”。后建广义里居民区,小公园没了。
善果寺好几层院子。学校在第三层院子;庙门挺高挺宽,没台阶,地上铺条石,和门外大道一平;进出车辆方便。门西侧是一座大殿,两个雕花的石头窗户,中间一座门,老锁着。头层院子正面大殿,不记得有配殿,有几间南房住着人家;院子里挺乱,到处是破木头杂草;有几棵松树,两棵老槐树。我们在这里捡过“松塔儿”,能剥出米粒样的松子,薄的硬壳,可吃,和买的松子一样香。还检槐树角,在台阶上砸烂,很黏;沾着细土团成球,一根小线(瓦匠拉线用的那种)把线的一头团进球里,等球干了,就可以玩了。提溜小线抡、掷远、当武器链子锤。男孩子玩的。这正殿两侧是通二层院子的门,只开东边和庙门对着的一个门;斜坡的石头台阶(类似而今的无障碍通道),门上有一红色球形灯;二层院当过派出所(外四区警察署第五分驻所)。遗留下的。院里整齐干净多了,也大。正面大殿在高台子上,台下边有石碑、松树;大殿两边是通往三层院子的门,只开西边的门。我们上下学都要斜穿院子过去。
学校的院子,比前边的院子都大,正殿是校长和老师的办公室。也是建在台子上,比二层殿的台子大;南、东、西三面有石头台阶,台上立旗杆,朝会升旗;校长、老师讲话也站在台子上;学生在台下列队。我记得学校占院子的东半部,只有一到四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念完四年级,发“初级小学”毕业证书。再去别的学校考“高小”。东配殿南北廊子,都往西拐跟大殿连着,安了门窗,隔成教室。门窗糊纸,没有玻璃。我在东北角上的一间,后墙是秫秸杆扎的架子糊的纸。我们偷着撕开小缝看里面。是泥塑的山川、树木、亭台,岭上白云、山间溪水,其间是姿态各异的罗汉塑像。后来看书才知道,这是和北海小西天齐名的泥塑五百罗汉。从正殿西侧的门绕到后头,是南北很窄的院子,靠西是女则所,东边是男厕所;靠北墙是长方形粪池,学生们站在边上小便,北边墙下有几个沟眼,也往粪池里排屎尿。北院是日本军队的一个机关。我们老边解手边偷偷的骂日本。北边这个院子应该是善果寺的“浮屠”和藏经阁,日本人占着,在西墙另开门。和善果寺隔死了。没进去过。日本投降,国民党军队接着用;再后来,就是解放军机关,直到现在。我在善果寺只念了一个学期。我叔伯哥则持有善果寺小学“初级小学毕业证书”。解放初,这里办“识字班”,免费教那些不识字的孩子,我妹妹是当年的学员。不知哪年西墙开了门,学校直接走广义街;庙的前边的两个院子办了工厂、住了居民。八几年的时候,庙门里外,放着锅炉零件,锅炉厂的露天工作场地。后来工厂迁走了。到1993年庙门才拆。南北盖起了居民楼,开起了商店、旅馆、饭铺;近两三年拆改新建,成了面貌一新的老年照料中心一条街。
大家会记得鲁迅先生的文章《纪念刘和珍君》,被杀害的刘和珍的遗体,就是停放在善果寺,装殓、告别等丧葬礼仪后事都是在此庙中。石评梅没能参加追悼会,为此写过文章。这是就红色记忆说事。不单有皇家故事,也有革命烈士的遗迹。善果寺在历史、文化、宗教、艺术等方面都有非同凡响的价值!
说记忆里的善果寺,让没赶上那会儿的人,大致知道当年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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