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细爱，就匆匆告别

来不及细爱，就匆匆告别 　　收到小友寄来的《蒋勋日历》，湖蓝色的硬壳封面，淡雅得如古人的册页，定是从北宋的瓷窑借了点凛冽的白，洁净，浩渺，像一角空灵，悠悠荡开。线装书的装帧，每一页有蒋勋的摄影与文字，随意写的，读起来春光旖旎，紧随的一页是空白的，整整一年的时间，每一天都欣喜地待人去书写。

　　好别致的新年礼物啊！这个一直懂我的小友，总是出其不意地给我感动……

　　日历是最有时间感的物件，尤其是现在不常见的撕页的老日历。日历变薄，到了12月，就有负罪感，不好意思，又虚度了一年，有多少流逝却不觉察的错过，有多少留不住的繁华与落寞，都随着日子远去了，来不及细爱，来不及叹息，就这样告别了。等到了新年，又有了365天的积蓄，大把大把的生活堆在眼前，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过又一个寻常岁月而已。

　　2020年，辜负了爱你爱你的美意，过得异常艰难。 　　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打得人措手不及。到新单位时间不长，老阿姨需要适应。刚认识几个人，就戴上了口罩，又不认识了。主管学校疫情防控，一个接一个的文件落实，一次又一次的方案、预案的制定、预演，一波又一波的学生及家长情况调查，接待省市各级领导的轮番视察……都是为了确保学生返校复课，恢复正常学习生活。工作的压力让我的口腔溃疡这一年就没好过，舌头尖破了好了，好了又破。脆弱得会因为别人一句平常的理解的话而泪流满面，也会因不了解产生的误解而伤心得嚎啕大哭。现在回忆起来，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幸好还有好友，在那些孤独困惑的日子，有你陪伴。疫情没开学时，自己带饭，每天中午绕校园散步，偌大的地方空无一人，和友煲电话粥，说什么都不记得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孩子的学习，彼此的近况。我们如同原来一样，无话不谈，从来没因为距离而疏离。暖暖的，不仅因了阳光打在身上，还有那份日久弥新的深情。

　　这一年，每天早晨5：40骑行上班，从城市的北边到东边，花费30分钟到单位，晚上不值班6点15分学生安稳上课了，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上坡多，40分钟。值班就在宿舍休息，不回家。冬天一片漆黑出门，满天星斗回家，风雨兼程。从来没和谁说一声苦，内心没觉得苦，而是当做晨练和晚练，总是记得，友说，你是这个城市最勤勉的人，一直是，我要对得起这个称呼。

　　辛苦了，亲爱的自己！为了保有这份工作的尊严，也真是拼了。

　　8月30日，上第一节课，遇见我在这所学校的第一批学生。如今，一个学期快过去了，我的48个学生给我太多太多的感动，他们让我一次又一次坚信，讲台是我最该坚守的岗位，只要你足够认真，足够努力，总会有人认可；只要你尊重课堂，敬重这份职业，总会有人真心喜欢你，信服你，你的教育就会发挥作用。这无关职位，无关科目，更无关收入。我知道，他们选我所教的学科的人很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遇见，并一起走过一段不可复制的时光就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 　　在我离开原单位的时候，侄女去那里读书。家有考生，赶上疫情，每天瞪着屏幕上网课，担心眼睛受不了，担心身体吃不消，担心饭菜不合口，担心知识学不会，明年高考，最怕成绩受影响。孩子内心强大，慢慢成长，圆满完成了学习任务，心稍稍放下了。母亲节的时候，小女孩给我发了红包，一生一世。不在乎多少，在乎那份记得，那份爱的表达。

　　儿子远在深圳，是个贴心的暖男，当我想到爱，便会想到你，因为有你的日子，每天都是艳阳天，可以融化一切冰雪。虽相隔千里，儿子却一直是我的念想，有事没事也打扰他，一是惦记、思念，二是依恋他的开解、疏导，孩子成了我的心理咨询师，每次聊过，都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一年，儿子离开了工作四年的大疆，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爱情兜兜转转，又恢复了自由身。很高兴，他自己化解了内心的纠结，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魅力了。在遥远的南方，孩子越来越适应，虽然微小如籽，也能摇曳生花，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一年，做了一个手术，恢复得很好。先生不离左右，友每天陪伴，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有一种掉入蜜罐的感觉。父母年事已高，住院、出院、治疗，大都是弟弟在默默陪伴，他为父母付出很多，心怀感恩。

　　这一年，闲暇时间很少，但也被充分利用了，和作家团去农村采风两次，到广阔的田野吹吹风，神骨俱清。在大风景面前，无琐碎无是非，无憎无爱，忘记了宠辱。在乡村，每一粒稻谷都如此完美，每一棵草都活得自在，即使再微小的生命，都是安静谦卑的呼唤，它们自然真诚，是我想看到的。

　　喜欢在路途的感觉，让有些倦怠的自己支棱起来了，一时意气风发，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这一年，总是铭记一些事。早晨去办公楼，张师傅恰好骑着电动车下班，打了声招呼。等我下楼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张师傅回来了，他迫不及待地说，昨天晚上，一只猫钻进楼里，他自己一个人没撵出去，回家路上想起来，怕我被突然窜出的猫吓一跳，连忙回来看看。我忙说，它没出来，没吓到我，反倒麻烦您又回来一趟。他说没事。

　　不久前，又接待了捐资助学的那位老人。每年他都坐公交来学校，拿出几千块钱资助学生，不让宣传，就想默默做点事。聊天知道，老人是买断工龄的工人，收入不多，靠收废品、给别人按摩等过活，一点不富裕，甚至说有点拮据，但他背着老伴和孩子，拿出自己仅有的那点生活费，资助我们的学生，真是很伟大。听他讲自己的过去，我情不自禁流泪了……

　　窗外，阳光温柔，鸟儿忽地划破小凌河上朦胧的薄雾，远去了。有些人，近看很普通，但知道了他的故事，很美。

　　这一年，我又老了一岁，皱纹也一定多了几条，我的脸上多了一些沧桑，写满了我自己的经历，但我并不觉得丑陋，或者感觉抱歉，那反倒是我的骄傲，谁都年轻过，但老才是富有，我喜欢自己真实的样子，我愿意自己是个不造作的女人，活得洒脱自在。

　　想起参加培训时的一个体验活动，白纸上有84个格子，代表84岁，请写出你最高光的年龄，那一年你记忆中最好的事。面对这张薄薄的纸，找到自己的年岁，人生过半。我回顾这些年，荣耀过，失败过，痛苦过，欢笑过，多半生都在这上面，人生如此微小，就是一张A4纸，生命如此短暂，就是几笔勾画。当生命被固定为格式的时候，当生活就是笔尖划过的痕迹的时候，内心的惊诧不亚于晴天霹雳。 　　2020年就要过去了，为这一年的不幸默哀，为这一年的坚守敬礼。最终，我选择了原谅，原谅自己这一年的慢怠，原谅自己对自己的苛刻，原谅所有的伤害，也原谅自己的错，日历上的每一天都自然地走向我，却并不恭维我，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而过，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并不迎合我。我走在自己的路上，与友人并肩前行，或笑，或哭，都是真的我。 　　太薄了，这一年，经不起细细打量，在蓦然回首间飘走，宛如一片秋天的叶子，奔赴大地，义无反顾。如果我放慢呼吸，会不会听见岁月的私语？

　　太厚了，这一年，过得曲曲折折，胆战心惊，欲说还休，就连光阴的边角都卷起了阵阵涟漪，皱巴巴的，恨不得用熨斗都一一烫平。

　　岁月忽已晚，作别亦含情。无论欢悦或艰难，或许都只是自己计较吧。岁末，我已经清空了所有，腾出足够的空间，准备奔赴热气腾腾、又尘土飞扬的2021，在那本《蒋勋日记》的空白处写下健康，写下欢愉，写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