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一步，退后一步（二）

　　　我的心愿
　　
　　儿行千里，最疼不过父母心。
　　今年正月初五，当家家户户都还在走亲访友，沉浸在祥和、幸福团圆的氛围中时，我们一家五人已背上了简单的行李，脸上拼命挤出笑容，和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挥手告别，泪水却很不争气地在眼角流了出来。
　　两位白发老人是我78岁的外公和76岁的外婆。当得知我们正月初五就要出门，初四晚上，他们忙了大半夜给我们准备土特产。看着满头白发，瘦骨嶙峋抚养我长大的老人，我含着泪央求他们别忙了，留在家里自己吃。在大城市，什么都买得到，既省力又省心。他们却说，城市里是什么都能买得到，但买什么都要花钱，花钱暂且不说，关键是买的怎么都赶不上家里的味道，少了烟火味。
　　外公外婆没有儿子，共生了三个女儿，我的母亲是他们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姨，一个出嫁在河南，一个出嫁在广东。为了下一代的姓氏延续，也为了日后养老，当我的母亲到了结婚年龄，外公外婆并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把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婆家，而是从外地招了一个男人过来做上门女婿。
　　我，就是他们的长孙子。本应叫他们外公外婆的，因为母亲没有出嫁，我便改口叫爷爷婆婆（奶奶）。可残酷的现实总悖论于想象中的美好。我的父亲自从进了这个家，一家人就没有宁静地过过一天的安稳生活。当然，责任不能全怪罪我父亲。我想说的是，两个人的婚姻不幸，不仅仅只影响到了一代人的幸福，上一代和下一代，所受到的伤害，更为严重。
　　我的两个阿姨婚姻也不幸，结婚后一人生了一个儿子，当孩子还不完全懂事时，就和姨父分居两地生活。这样的家庭，无疑会在我们几个表兄弟身上蒙上阴影。所以，我跟我的大表弟至今都还没结婚，主要原因还是对这样的大事非常谨慎。
　　这次回家陪二老过春节，是我同母亲，还有小姨和她的儿子。大姨和她的儿子因为单位不放假，没有回来。外公知道，饮食上，我们最爱吃的，就是他们亲手灌的香肠。小时候家穷，肉不多，香肠更是一碗稀有的秀气菜，一年到尾，只有过年时才有机会吃上几餐，而且，每次也只有少许的几片，放进嘴里还没品到鲜，就到了肚子里。长大后，物质生活富有了，但我们常长年累月都在外地工作，一年甚至几年都不能回一次家，对家乡的风味，更是可想而不可得。
　　外公说，我们都是他们的后代，这跟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重要，掐哪儿都会疼。为了公平起见，腊肉你们自己挑两块，香肠按人头和重量均分。参与均分的共七个人，分别是我同母亲，小姨同她的儿子，大姨同她的儿子，还有我妹妹的女儿（我母亲带在身边上幼儿园），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一样对待。外公这番话，把我们全都逗乐了，围坐在火炉边，大笑起来。
　　外婆找来民国时期的杆子称，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打着手电筒增加亮度称重量，忙的不亦乐乎。坐在火炉边的我们谁也插不上手，只能幸福而又惭愧地看着。
　　分完后，因为我们五个人都在广州，只有大姨同他的儿子在东莞，这次又没回来过年。外公便跟我们商量，叫我们帮忙把他们母子的腊肉和香肠带到广州，然后电话通知他们自己过来取。我就说，帮忙带到广州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让他们自己来取，恐怕有点不可能，因为，他们基本上天天都很忙，挤不出时间远行。
　　商量来探讨去，没有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索性，外公让我给他们母子打电话征求意见。最后得出结论，让我送过去。因为，只有我的时间最充裕，也只有我是一个成年男人，是大姨的侄子，大表弟的表哥。
　　初五晚上十点半在宜昌东站上火车，初六傍晚六点多到广州。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加上东西又重，在宜昌，旅行箱和旅行袋的提手全断了，上车下车累的我够呛。下火车后，我的住处离火车站最近，除了他们的衣服外，我将所有的东西都拖到了我的住处。初七早上，我又将东西背到了母亲上班的单位，然后去东莞。
　　母亲说，你大姨在电话里提议，你过去时把小玉（我妹妹的女儿，我的外甥女）也带过去让她瞧瞧。
　　我虽未结婚，但很喜欢小孩。尤其是我妹妹这个女儿，聪颖乖巧，跟我相处的非常不错。我一直主张小孩子应该跟父母多走一些地方，多参加一些有益的健康活动，对他将来无论是学习，还是社交，都会有很好的影响。所以，母亲这句话，正合我意。
　　小玉聪颖乖巧，但也活泼好动。跟着我，一路蹦蹦跳跳，看见新奇的东西，也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跑过去瞧瞧、摸摸，放声笑或大笑。每当这时，我都会一声不啃地跟在她身后，只要没有危险，允许人动的，允许在公众场所大声说话的，我都会让她去看、去摸，放声笑或大笑。
　　在路上，我对她说，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要紧跟在我的身边，不能一个人走远或走散，外面好人多，坏人也多，你现在还很小，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无法保护自己，所以，一个人千万不能离开大人的身边，但是，当有人跟你说话时，不管是谁，你都要礼貌地称呼对方，年轻的叫叔叔阿姨，年老的叫爷爷奶奶，跟你小舅舅差不多大的，叫哥哥姐姐。如果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叫，就问我，我会告诉你。不认识的人给你任何东西，没经过我的同意，一律不准要，否则，我会骂你的。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做一个懂礼貌讲文明的好孩子，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她望着我严肃的脸频频点头，说知道了，舅舅。
　　每到一处，她都表现的活泼可爱，无论男女老少，看见后都喜欢过来跟她搭搭讪。她也谨记我对她说的话，根据年龄，礼貌地的称呼对方，但当有人给她东西时，她都会先看看我的表情，若没听见我说话或点头，哪怕再喜欢，她都会说一声谢谢，然后不再去看对方手中的东西。逗得大家啧啧称赞，说真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在这个时代，能像这么懂礼貌的小孩几乎凤毛麟角了，然后回过头对我说，你真是一个好父亲，把孩子教育的这么优秀，等她长大了，一定是一个有用之才。
　　听见“父亲”二字，我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火辣，难为情地说，这是我妹妹的女儿，我的外甥女，不是我的女儿。我自己还没有结婚。
　　听见我的解释后，他们都惊讶地说，原来这样！我还以为是你的亲生女儿呢，看她长得这么像你，你不解释还真不知道。而且，你们的年龄，还有你们的感情，相信任何人看见了，都会误以为你们是一对父女。不过，古人说外甥像舅，看样儿是一点儿也没错。
　　听见别人这样说，我只能在脸上羞涩地笑笑，说声谢谢。其实，心里还是蛮感动与幸福的。在我心里，非常渴望自己能遇见一位相爱的人，和我组建一个温馨的家，生一个小孩，给他（她）威严仁慈的父爱，拳拳教诲，看着他（她）一天天长大。哪怕生活清苦，但只要精神富足，是我人生最大的乐趣。
　　来到东莞，大姨租住的房子非常逼仄，连转个身都要小心翼翼。爱动的小玉，我嘱咐了又嘱咐，告诉她这里房子太小，不要乱动，乱动就会打烂东西，打烂东西就会受到我严厉的批评。好在她很有记性，从开始到离开东莞，都没有给我闯祸。这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做到这些实属不易。
　　大姨对小孩的教育始终还停留在80年代教育我们这一代人的思想上，对小玉的爱是宠的不能再宠，我跟表弟都相当反感，但又不敢大胆地说。好在小玉很懂得我的每一个表情，加上在幼儿园，老师经常要他们动手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当我看不惯大姨说的话时，都会叫一声小玉，她马上就抬起头来看我的表情，见我盯着她不笑，一言不发，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马上纠正自己的态度和行为，任凭大姨再怎么说，都不去理会。气的大姨直骂我，还说等我以后有小孩了，在我的教育下，长大后一定可以做中央高级干部，或者做一名省委书记。大姨的话气得我七窍生烟，但也在心里美了一把。同时，也迫使我想有一个家的愿望越来越浓烈。
　　让我的心十分强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愿望是在从东莞回广州的头天晚上。我和小玉、大姨、大表弟在步行街玩。大姨和我坐在一张长椅上说话，小玉同她的二舅在旁边玩。突然，我看见大姨大声地叫小玉把手中的东西扔掉。我扭头一看，见地上有一个长方形盒子，小玉一声不啃地站在那里望着那个盒子。于是，我叫她捡起来，当我的话还未落音，大姨就凶起我了，说是她叫小玉扔掉的，你又叫她捡起来干什么？这个盒子又不是我们的。我不理大姨说的话，望着小玉，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声音也不大，更不带任何责备的语气，继续叫她捡起来。此时，她站在原地看看我，又看看她的外婆，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大姨对我的表现非常不满，火了起来，说我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老了，说话不中用了，我们可以不听了……然后就把头扭向了另一方，表现出非常委屈的样子，不再跟我说话。我还是不跟她做任何解释，仍一脸平静地望着小玉，说，听见舅舅说的话了吗？叫你把盒子捡起来，为什么不捡呢，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这时，她把嘴撇了撇，非常委屈地弯下了腰，捡了起来，站着不动。我又说，捡起来下一步知道要干什么吗？步行街不远处有一个垃圾箱，就在小玉站立的正对面，她望着那个垃圾箱，拿着盒子慢慢走了过去。当走到垃圾箱时，又把头扭回来望了我一眼，见我没有说话，才把盒子丢进去，回来站在我的身边。
　　这时，我语重心长地对小玉说：知道舅舅为什么要你把这个盒子捡起来丢进垃圾箱吗？她摇摇头，小声地说不知道。我说，舅舅知道这个盒子不是你扔在地下的，但我要你捡起来并把它扔到垃圾箱，是因为一开始这个盒子就是你从地下捡起来的，之后又是你扔到地下的，这时，所有人都看见这个盒子是你扔的。我叫你捡起来，是要告诉你，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不能随便扔垃圾，哪怕扔的不是你自己的，也不能这样。你看，这里多干净呀，突然一个盒子躺在这里，多不美观。你把它捡起来丢进了垃圾箱，不仅美化了环境，还给大家做了一件好事。别人看见了，都会夸你，说你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好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尊重你，拥护你。然后，我又转身对大姨说，大姨，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而是你对小玉说的这些话，对她以后的成长是很不利的。我当然知道这个盒子不是我们的，你叫她扔掉完全没错，讲究卫生至关重要。但是，你她叫她直接扔在地上，就不对了。当我叫她捡起来时，你又强烈阻止，作为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正是记忆懵懂时期，她会在脑海里把这件事刻下很深的痕迹，随着年龄增长，她会越来越记住你对她说的这些话，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更严重的，她以后还会随手把自己手中的垃圾乱扔，这不仅影响了她的心理健康成长，也会影响跟在她身边的人，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当有人批评她指责她时，她会振振有词地反抗，说自己从小二外婆就是这样教育自己的，难道我的二外婆会害我吗。大姨，当你听见小玉对别人说这样的话时，你会怎么想？所以呀，我们教育孩子，一定要从正面的思想来教育，要从小就让她懂得五讲四美，长大后，才能做一个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不指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做多大的官，也不指望她长大后赚多厚的钱，我们希望的，是让她的精神品质清澈高尚，在这个社会始终扬善，做一个清廉正直的社会公民，就足够了。
　　我的这番话，听的大姨目瞪口呆，张着嘴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良久，她才使劲点头，说自己错了，思想落伍了，跟不上时代，直夸我的教育正确，家族里能有我这样一位后代，是他们的骄傲，也是祖宗的骄傲。末了，她又语重心长地说起了对我说过无数遍的话，希望我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了却他们做长辈的心结，给爷爷婆婆了人生晚年最大的心愿。
　　此时，一阵凉风吹来，我猛打一个饱嗝，晚饭后还残留在舌尖上的香肠味被吹了出来。城市的霓虹闪闪烁烁。在灯影里，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两位白发老人清瘦慈祥的面庞，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我一节一节地灌香肠。泪水止不住再一次流了下来……
　　2014，我渴望春节回家身边能多一位人生伴侣，给自己了心愿，给家人了心结。
　　 2013年9月20日—21日凌晨一点广州白云 　　 [ 本帖最后由 高骏森 于 2013-9-22 15: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