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留年 第一章 当我老了 第十三篇

十三、回眸还是微笑
佛家是相信轮回之说的，我不信佛，但我信一些佛家之言。也许是因为我对生存抱满了希望，寄予了太多的念想，才会宁可相信佛家的轮回转世。哪怕只做一株植物，只转为一只小动物，只要让我重获生命，我愿意相信一切。但是佛说也只是佛说，是否有转世轮回无人可知，毕竟各个空间的通道不是互相打开的，而是相对着封闭的，并不开放的。可不论轮回与否，当我再次回眸，我还是会用微笑相待。至少这个人间我曾来过，来过就已足够，来过就该微笑着向它示以感谢。 桃花永远是桃花，今年桃花树上开的是桃花，是粉色的，明年，后年，乃至永远，桃花树上开的还是桃花，还是粉色的，还是略飘清香的。它不会长成梨花，也不会长成樱花，它不会换了容颜，也不会变了肤色，它还是它，笑容可抱得住阳光的润嫩桃花。不管是哪一年的春天，它们都绽开雪一样纯洁的微笑，面颊腮红，在出门见人前有心地化了些淡妆，粉红粉红的，给人一种想吸尽它所有氧气的感觉。也许下一年出生的桃花，比今年的更加挠人心扉，清丽脱俗，艳美高雅。不论上个季节受了怎样的折磨，怎样被风吹雨打，怎样惨淡落场，接下来每一次生命的开合它们都依旧以笑迎风，以出落的清俗站在时空的角度，奉献自己的全部给懂得欣赏的人类。我觉得桃花的这种乐世精神，正是我该倾佩和拥有的。不论上辈子经历了怎样的霜雷雨电，又在怎样坚硬的荆棘中血流满路，或者是拥了一怀抱的娇美回忆，甜蜜和乐趣填满了每一片空虚的角落，心悦而无止境，倘若让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以阳光般的火热激情照亮我的每一天，还是会用微笑浇灌每一朵花，用乐观滋润每一株草，用无悔润湿每一滴干燥的空气。 很多人都想着生命能够重来一次，希望一切从头开始，从刚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从落地哇哇大哭的那一刻开始，从刚会模糊地叫着一般人都听不懂的“爸爸妈妈”开始，从还有着童真的梦想开始，也从开始后悔的那一天开始。可是时光不会轮回，更不能倒转到你所需要的那个时刻，一切都只是我们口中泡沫般脆弱的“假如”，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罢了。那里有我们自己构筑的天堂，应有尽有，青春永驻，时光从指尖跑过，我们只需要轻轻一抓便可让它停止飞翔的脚步，然后像拴一只猫一样把它紧紧拴在身边，逃不了也死不掉，就这样被我们永远地掌控着，使唤着，命令着，指挥着。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力呼吸着这一切假象中的香甜气息，贪婪的舔着这里的每一片芬芳。等到幻想的梦也破碎了，生命也要结束了，至少灵魂已经提前被虚幻大肆屠杀，早已没有生命的气息。就像我在这里所说的“回眸”，也只是“如果”的一个孩子，只是残缺记忆中本就不存在的记忆，所有的一切也都只是如果。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可言，它不存在于真实之中，却活在很多人的心里，容颜不改，期望不减，只是做着一场随时都可能清醒的梦。 这个世界上没有圣人，因此也就默认允许有错误的存在。当我们在错误中悔恨时，就想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倘若可以给我一次回眸的机会，我一定把人生过得更精彩，更有意义和价值。面对失败，挫折和困难时，我不再泪流心伤，不再失声哀嚎，我想流着血泪和命运抗争到底，哪怕肉死魂亡。活着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做很多死后无法完成的事，但活着时也无法做一些死后可以做的事，比如长眠。年轻的时候最想每天睡到自然醒，睡到忘了吃饭忘了喝水，忘了一睁开眼时这个世界到底是走到了黑夜还是依旧是白昼一片。也许那个时候我们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们根本就做不到每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但是哪怕从此与床合二为一也在所不惜。不料老了想出去走动时只能卧床不起，哪也不能动弹，也不料死后就可以实现生前的一大心愿。一旦进了棺材，便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你休息，也不会有人嘶着喉咙喊你起床吃饭了。那个时候的你是最自由最快活的，然而也是你最不想拥有、最排斥、最恐惧的。所以如果现在还来得及，还不用到“回眸”的地步，你还会整天睡得昏天黑地、头晕脑胀还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么？很多事情可以顿悟，很多事情直到死时才可以明透，还有些事情，直到死去都不知晓因由。 虽然回眸只是虚幻的一隅，但我还是愿意在已经十分痛苦地将要离开之际做一做我的老年童话之梦。我只有这么一点信仰可以支撑着我走过这一段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的死亡之路。回眸虽是一场终要回归故里的梦，但我愿意乐死在这醉悠悠的梦里，最好是永远都不要醒来，就这么做个不灭的美梦。梦里我回眸一笑，仔细地清点着过往无数的回忆，将好的坏的经历，统统装进我的口袋里，等到进入了棺材我跳出了灵魂，闲来无事时还可以掏出来读一读，饶有兴趣地回忆一番，只望到时我的记忆还活着，并没有被哪个看不得别人乐哉的小气鬼给失了法夺了去。我之所以喜欢回眸，通俗点也就是假定一个“如果”，也是因为我可以在里面过着我一直所期待的生活。我想很多人都一样。 我很享受在人间呼吸着的每一口空气，即使有污染会让人感到窒息，但总比真的窒息了的好。活着是最优越的待遇，活着还有反抗的机会，死了便什么机会都没了。我希望在我死前容我自恋地回眸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就好，一闪而过，所有的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速度达到最快。我不会用咒怨面对过去，我只会用微笑感激过去，感谢我拥有过一次生命，并在这不长不短的生命里，深深刻画下我精彩的一笔。 回眸难得一笑，不忘当年妖媚绕；回眸还是一笑，情尽身亡有何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