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战

夜 战 文/李雷 我们都是戏子，在自己的人生里，喜怒哀乐、说学逗唱。 ——题记 丙申猴年，农历十月初六下午六时，我与妻现身物流中心等货。是何货物如此重要，竟让我二人在冷风中翘首恭候？沙发一套也！ 二十天前，一女子在我店订全套家具。因沙发款式大小需改动，依惯例，下加急单，厂里从生产到发货再由成都运到甘肃武威十天足矣。于是告知此女：十五天货备齐送贵府。女子曰：可。签单时方知此女乃附近航校军属。送走此女后，导购员乐呵呵说军属识货，尽管不出价，人倒也爽快。我也有此感。
凡事不怕一万怕万一，此单货恰万一多多。国庆前后国内海绵价格暴涨，工厂订单剧增。厂里接单员说即便是加急单也要比以往推迟十天左右。这还了得!我忙致电片区经理，片区经理又与厂长沟通，最后接单员回电最快要推迟五天——行吧！做吧!只要出货，货运不耽搁，应该十五天能送到顾客家里。最终沙发出货还是比计划晚三天，它还没被拉到成都货运部，十五天时间已经到了。妻便与军属沟通，希望能宽限一下，最迟三天后送到。军属曰：可。
货运中又遇万一。正常情况下，为我家运货的那家货运部几乎是厂里把货送到便可装车，货源正常则一天即可装满一半挂车，发车后三十五小时便可由成都轻松抵达武威。此套沙发天未亮厂家便送到货运部，然国庆期间货多，先送到货却被后送到其他货压在下面，当天不能装走，这套沙发只能推迟一天或两三天装车，甚至更晚都不确定。当得知货运情况如此，料定三天后沙发不会到来，妻无奈又拨通军属电话，如实告诉，但军属态度已变：两天后回湖南老家，如在十月初六晚九点半不能送到，将退单。——板式家具易消化，但改版沙发消化不了。毕竟我们失约在先，人家退单有理。此时是十月初五早九点。
“十月初六晚九点半不能将货送到顾客将退单！”妻致电货运部老板胡一让他想办法。胡一答复着力解决。少顷，胡一回电：成都方面已找到那套沙发并装车，车装满后让司机即可动身，应该明天可到武威。至于能否在明天下午六七点到达，胡一也不好说，只说让司机开快些就是。确实，开车这事是不好催的！妻有愁容，晚上睡觉不安。初六早九点多，胡一来电：货车最迟下午七点抵达武威。妻疑惑，胡一说：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到，提前的可能性也有。我俩心略安。
我和妻到武威货运部，才知胡一有事在成都，货运部里是胡一妻与胡一弟胡二及几名工人。胡二说货车能早到。我俩喜叹：早就好！并让送货师傅做好晚上送货的准备——早吃饭；装上板式家具。
果，六点十八分，半挂车映入眼帘，款款而来，一进一退间泊在我面前。司机跳下车，甘肃张掖口音，冲我笑道：胡老板从昨天到今天催了四次，说车上有急货，是你的吧？我笑了。他说昨天中午一点从成都出发，沿途只休息两小时，一路高速，又问我：不误事吧？是结婚用还是安家用的家具？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两个人换着开吗？他说只有他一人，还说现在不好雇司机，工资少了人家不干，多了养不起。——厉害！对于司机而言，用这么短的时间平安走一千多公里且一人开车，堪称壮举；他不负胡一和货主我所托，且不论他如此做表面是为胡一和我利益着想，实则是为自己树立良好信誉，就那份长途奔波之劳累与艰辛，又有多少人能够忍受。刹那间，苦涩的感觉涌之我心。我惨然一笑，无语！此时又来两位卸货师傅，他们先解网，再解头道索，然后揭篷布整整用了一个小时。最开心的是篷布揭开时，那套沙发豁然现于车尾，在场所有人欣慰显笑。妻致电军属：沙发已到，正在卸货，估计很快送到。并让送货师傅来拉货。
谁知卸货又遇万一。这套沙发中的一个小件找不到。难道是没有装上，胡二致电成都货运部，成都方面说全装了，至于装在车的哪个位置，成都那边也说不清楚。装车师傅一般在装车时，会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装小件。此小件在车前还是车后？上层、中层还是下层？谁也说不清。此时已经八点，卸货师傅找了几遍，未果，决定放弃，打算明天天一亮再找。我大不悦，敛笑，准备上车去找。胡一媳妇不让我上去并解释卸货师傅停工缘由：天黑车高；损伤其他货物。言语间，胡二已然攀之车顶，大声询问小件之大小、形状、商标，随后打开手灯细寻。他从车前找到车尾两个来回未果，未放弃，又小心翼翼翻动货物寻找。其他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们再和顾客沟通能否宽限一晚，明天天亮后卸下后送去。——可能吗？如果可以谁愿意饿着肚皮，浸在冷风中，眯着眼，踮前跑后寻找。我与妻无语。几近绝望时，胡二大呼“找到啦！”所有人开颜！
送货师傅问我是否和他们一起去顾客家。通常我是不去的，但这次我得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尽量在九点半以前将家具送到顾客家里。
西北清秋时节，晚八点多钟，夜沉沉，风嗖嗖。 我夫妻辞别物流中心各商户家溢散出饭菜的香味，驾车紧随几辆货车车开着双闪轰隆隆向航校驶去。蛮有气势的！这哪里是送货，分明是嫁女！
军营规矩多。首先必须有收货人带领方可进入。到门口，我致电那女子，十几分钟后她开车来与我们接头。其次，凡社会车辆进入必须将驾驶证和行驶证抵押在门卫处。门卫士兵告知我们一行人，全程监控，车速不得超过二十码，否则将受处罚。
“婚车”缓缓行驶，军营大，难怪那女子十多分钟才来。至顾客楼下，楼高三层，旧式，当为军属临时住宅，该军属住三楼。其他师傅将板式家具抬上去组装。我与一身体壮、干活颇不惜力的年轻师傅搬运沙发，沙发小件他不让我搭手自个儿背上去，但三人位和妃位必须二人抬。楼下平抬，我在前他在后，我退他进。上楼需翻转侧抬，我上面他下面，上面者仍退，弯腰，右肩紧靠沙发，双手下探狠力抓住外包装拐角，腰腿齐用力，沙发才上一个台阶。“王孙公子把扇摇”并笑曰：为何如此用力只上区区一台阶？其实，我上面一抬下面师傅也一抬同时又一推，沙发就压住我小腿以下部分，得换脚，故只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如此若干，沙发行至楼梯拐角处两人合力一抬一翻，再上台阶，再抬翻。当我抬沙发到二层时，汗珠已经滴在镜片上——近视眼，耳朵被沙发包装蹭得灼热。等两个大件搬到楼上，两腿发软，这不足一提，倒是可惜我那新裤子，被楼道里涂料“亲”得面目全非。
那女子始终吊着脸，仿佛我们一行人与她有深仇大恨，以至于安装师傅想喝口水都不好意思开口。我到楼下小卖部提了几瓶水。她很细心，对每样家具的每个部分都着力探查，并用手反复摸索。她视力之佳，令我好生羡慕。她最终点头称是的那一刻，安装师傅们又一次为我竖起大拇指：诚信是经商之道也！
那女子说：晚上九点半以后进大门需值班领导签字，值班领导在哪，她不知道；初七一早坐火车回湖南老家探亲，之后同公婆一同回来，家具没有，公婆睡哪里？军人老公因家具未能及时送到而大发雷霆令她心情不好。安装师傅汗流满面大口喝水，那女子也许良心发现心中有惭就对此次送货缘由和未给师傅们倒口开水略作解释，权当是对自己教养缺失的遮羞布。
我说：“妹子，能把余款结一下吗？”那女子问我：“答应送我的两盆绿萝呢？”——啊！这还真忘了。当初订单时，她强烈要求给她礼品，礼品本是“羊身上”（羊毛出在羊身上）之物，她这订单利润微薄至极，何来礼品？最后她执意索取店里净化空气用绿萝两盆，无奈我们只好答应。此时女子不依不挠，市面上十五块钱就能买到一盆绿萝，两盆她硬要扣一百元钱。我心头大惊，瞬间冷汗直冒。试想，如若所送家具质量不过硬，经不起她火眼金睛的探查，此时扣款能否是区区一百元吗？
我大惭，不为忘记绿萝，只为这几年来遇到诸多坏良心顾客。金钱有数，服务无价。同样是提供了服务，在这个星球上有些地域除付当付之费用外还有付小费的习惯，小费不在多少旨在体现感谢或感恩之意。在我们这个文明大国鲜有付小费风俗，这无可厚非，但我所遇到的一些顾客身上体现更多的是那份霸气，那份贪婪。他们花钱了，他们就想要得到封建帝王级别的服务和享受。他们总觉得自己手中的金钱世所罕有，威力无比，当属巨无霸之流，心狠到要榨干花出去钱的所有价值。此类人与其交往过一次绝不想再见到。我也遇到过好人，他们善良仁厚，总是笑着，和善至极，与其交往如沐春风，令人愉悦。我极渴望这种仁厚之人在世间多有。
与此女子交涉良久：能否不扣钱？请她理解我们的不易。她不从。我与妻对望，随后点头：少收一百元。之后，打道回府。下楼时要求送货师傅：留口德，安全回家。
夜十一点四十分，两口子开颜归寒舍，各就泡面一碗权当晚餐。妻取心病，洗漱后归床顷刻呼呼入睡。我突然困意全消，竟有雅意想仿词一首。胸无点墨，手痒就是受苦。近凌晨一点，一首打油词横空出世。
《摊破浣溪沙 杂感》 河边新路平如镜，水流湍急怯还行。嘴干舌苦强作态，要打拼。 入眼家具多妩媚，贪婪买家犹嫌贵。挥汗如雨身散臭，是打拼。
前者所指当为养家糊口之根本。我本最低级草根教书匠一枚，去任教学校路边有河，驾车行驶理当小心；三尺讲台，执鞭矗立，为五斗米折腰确为养家糊口。后者泛记却是与现实抗争之伎俩，无需多言。
睡意迷蒙间，我感觉我是一只猴，欲望是驱猴的鞭，多年来一直心甘情愿被鞭笞。（全文357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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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颤巍巍一车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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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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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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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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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