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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记忆

2022-01-02叙事散文望疯
《老屋记忆》作者:杨胜应(苗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镇就开始出现砖木结构的瓦房了,像当时的人民公社和供销社,都是用泥巴烧制的火砖加木料建造起来的新型建筑,人民公社的房屋依山而建,在临近街头稍微平整的地段儿修建了两栋办公的房舍,这些房舍全是……

《老屋记忆》作者:杨胜应(苗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镇就开始出现砖木结构的瓦房了,像当时的人民公社和供销社,都是用泥巴烧制的火砖加木料建造起来的新型建筑,人民公社的房屋依山而建,在临近街头稍微平整的地段儿修建了两栋办公的房舍,这些房舍全是火砖修建的,安有玻璃,气势恢宏,格外迷人,我经常放学路过的时候都会钻进去转几圈才会回家。而供销社的房屋就没有这样的气势,主要还是木房子,砖木结构的主要在货物比较集中的一个销售点,是一栋独立的大楼,一楼一底,呈长方形,一楼做买卖二楼住人。可以说,到了九十年代,整个小镇,全都是清一色的木房,因为这个地方是土家族和苗族混居的地方,房屋风格有着两个民族风格的融合,房屋有角,窗户有窗花等等,建造很精美。 我生活的房屋是伯父家的老宅,这是七十年代伯父亲自一手一脚建起来的木房。木房一楼一底,很高大,长五间,全用的上好的杉木等木料,所有木板都被伯父用桐油每年刷一遍,古色古香的,保护得很好,而且大门是六合门,在遇到重大喜庆的时候,可以把门板拆开,让堂屋亮堂堂的展现在大家眼中,一般时候,都只开了两扇小门,方便进出即可。大门完全打开,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结婚需要办喜事,另外一种是家里有人过世,需要办丧事。伯父房屋修好后,几乎没有在那儿生活过,因为他进了小镇的卫生院做了医生,家里就留了伯母的母亲和大孩在。等老人过世后,孩子外出读书,老房就彻底的闲置了下来。伯父因为喜欢喝酒,正当壮年的时候醉酒出了意外,抛下几个孩子和伯母早早的离开了人间。那时候几个堂兄堂姐均已成年,不得不为生计忙活起来,个个都很争气,日子过得还不错,所以就没有谁愿意选择回老屋居住。那个时候,大哥结婚要分家出去,我们急需一处新的住处,父亲便和伯母商量,最终伯父家的老屋很便宜的卖给了我们。 我童年的一部分时光,都是在这老屋度过的,记忆里,有很多美丽的时光,无论我离开老家多远,它们都会闪烁在我的脑海,成为我乡愁里最柔软的一部分。我曾经想,无论以后日子过得多好,我一定要为自己留下这栋老屋,只是随时代的发展,崭新的小洋楼一栋接一栋的出现,寨子里的木屋不断地被推倒,我感觉到了自家老屋的命运,在2015年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小弟要推倒老屋,修建小洋楼,我想阻止,但又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只得同意了。年底回到老家才知道,小弟只推倒了三分之二,给我留了两个房间的老屋没有推倒,看着斜靠在小洋楼一侧的老屋,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倚靠在时代的胸怀处,有着悲伤,但也避不开新生活带来的变化和喜悦…

其实我出生在一个漏风也漏雨的小房子。房子是父亲成家后请人修的小木楼。为何要说小,因为这房屋虽然是长三间,还有进深两个房间,但很低矮,与伯父修的房屋相差甚远。特别是父亲把房屋框架修好后,就没有能力给房屋装好木板,就用竹条编制起来糊上泥巴草草应付,而且屋瓦盖得比较稀疏,大风一吹,就会出现缝隙,雨天雨水就挡不住,泥巴糊制的篱笆墙等风吹干后,缝隙也就出来了,自然也挡不住风,所以楼房漏雨是常态。就算是这样的小木屋,父亲也不是一次性完成修建的,而是隔两年补充一个地方,我在读初二的时候,这栋小木屋才算真正地修建而成。修建而成的小木屋,墙壁全用木板镶嵌上了,就连楼顶也镶嵌了木板,住在这样的小木屋,冬暖夏凉,让人心里感觉美美的。 房屋几乎全是来自自己家的山林,比如杉木树,椿木树,或者枫树。所有的材料就是这三种。椿木树是最好的,就像伯父家的老屋,全是椿木树修建的,只是椿木树比较贵,自己山林也没有那么多椿木树,只有在需要的地方父亲才用椿木树,比如檩子,挑梁、窗户等关键部位。而杉木树的用途比较多,墙壁的木板全是杉木树做的,杉木树山林里很多,父亲也不在乎。至于枫树,山林里也不少,但是枫树不不过椿木树和杉木树,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只知道枫树的主要用途是用来做望板和镶楼板。枫树的水分比其他树木多一些,从山林搬回家很累人,而且在用料之前,都得提前弄回家,让它风干一些时间,不然临时砍伐会裂缝,有可能会导致翻工,就得不偿失了。 也许是爷爷过世得早,父亲很小就不得不自己谋取生活,土地下户后,父亲就在老屋旁边的一块地里种下了椿木树,就连一些较远的地的边缘坡地,父亲也会种几株,到后期房子继续完善的时候,这些长了十多年的椿木树就派上用场了,我不得不为父亲的提前谋划而点赞,但也为父亲这十多年的等待和期望而悲伤。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愿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吃苦。不过,现实不允许,父亲也无可奈何,再说了,比我们家更惨淡的人家也不少,大家都这样坚持着过日子,我们也没有什么不能够忍受的。从开始修新房到房子彻底的完工,我从没有到这个世上,然后到十二三岁,根本帮不上父亲的忙。我记得每次父亲都会去请一些人来帮忙。那时候寨子里还没有木匠,父亲是去其他寨子请的。那人也姓杨,住在离我们家很远的贵德。那是一个交通不便的大山深处。年纪比父亲大几岁,手艺很不错,喜欢抽草烟和喝老白干。他到了我家里后,每天手工吃饭后都会打着手电筒原路返回,每次父母都很担心他,因为他只要吃饭都会喝酒,山路弯弯,黑灯瞎火的,又喝了酒,父母自然担心。幸运的是,他在我家做活这十来天,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皆大欢喜。 木匠来之前父亲便在寨子里请了四个年轻力壮的亲戚去山里砍树,我曾经跟着去看过,林地在半坡,离家大概五六里地,走路虽然比较轻松,但扛着一两百斤的树干回来,就非常的辛苦了。无论是椿木树还是杉木树或者枫树,至少都有碗口粗细,粗大的有几个碗口大。树干越粗自然越重,所以得思考着截断,不然搬不动。有些尽管粗,很重,但需要用来做柱头之类的树木,是不能够截断的,这时候就需要几个人一起搬。走一段路会休息一会儿,中途休息的时候不是随时随地就休息,而是得找个妥帖的地方,方便放下树木才行。我记得每个人手中会拿一个特制的树杈,这树杈是油茶树做的,一根一米五六左右比手臂细小一些的树干,一头被削略尖,一头带着两个分叉。要休息的时候,会用着叉子叉住树木,让树木离开肩膀放在叉子就地休息。这样保持着和人的肩膀齐平的高度,方便再一次扛在肩上。若是树木放在地上,想要再次合力扛上肩,非常的吃力。 砍树的工具一是斧头,一是锯子。斧头一个人使用,锯子则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锯子需要对拉,你推过去,我拉过来,面对面坐在树底部或者半蹲着,保持着自己习惯的姿势。拉锯子也讲究技巧,不是有力气,也不是拉得越快越好,得注重匀速,不快不慢的恰到好处。而斧头看起来比较简单,但得腰身和双臂有力,也很讲究技巧,不然腰酸臂痛不说,双手还会磨出血泡。斧头落在树身上是斜着落的,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得对称着来,这样才能够迅速砍断树干,如果你平着去砍,估计一天都完成不了砍掉一棵树的任务。因为树身有韧劲,你得找好角度才可以深入。其实无论是斧头还是锯子,在砍树的时候都非常危险,主要是你不知道树木断掉的时候会往预想的方向倒下去不。所以,在砍树之前,会有人拿着绳子爬上树干,用绳子先拴住树枝,待树木砍到一定的程度,就不不要继续砍了,而是大家合力抓住绳子,用力拉,把树木拉倒,这样不但省力也相对安全。 让我很感兴趣,记忆犹新的一个场景是搬运树木的过程。一般树木都是两个人合力搬,一个在前头,一个后头,树木较粗,压在肩膀上后,人的脑袋就必须歪过去才行,基本上脑袋就固定了,除了低头看路,也不能够有其他的动作。前面的人视线要好一些,后面的人因为前面的树干根本看不清周边更多的东西,他只能够把目光死死的盯住脚下。若分心,很容易被绊倒,一旦脚步不稳,出现绊倒,很有可能树木会掉落人的身上,沉沉的树木突然落在人的身上,肯定会受伤,而且还可能是重伤,不但自己挨了痛不说,也给主人家带来不好的征兆。在这样的情下,前面带路的人就得有一些提示,比如在遇到道路不畅,或有物,有其他情况拦路的时候,又或者遇到紧急拐弯等情况,需要放慢脚步甚至是停下来,前面的人就必须开口提示,不过,不是简单的说,前面不通了,等下之类的话,而是有一种山歌,如,前不开,后莫来….很多种说法,但我只记得这样一句话。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在婚姻嫁娶的时候,这话也经常被人用。我在十五岁的那一年,一个堂哥结婚,我也被邀请成为迎亲队伍的一员,我和一个同龄的邻居负责一个包杠。这包杠是用蓝竹和木条做的一个用来装东西的工具。两根有弹性的蓝竹,长约五六米,中间用木条镶嵌成一个柜子形的木框,两根蓝竹两头用竹片或者竹棍衔接起来,把货物装在框内,一前一后两人抬起来就走。一般这种包杠装的东西都很轻便,如箱子,棉絮等。所以我抬包杠,虽然路途遥远,但也能够胜任。因为蓝竹有弹性,一路走来,抖来抖去的,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前面的路况,前面的人就有义务和责任提醒,我曾经就反复念叨过,前不开,后莫来的话,所以,至今不曾遗忘。 树木弄回家后,会集中堆在院子的角落里,下面放几块石头,让树木和地上保持着一定的空间,防止时间久了雨水多,会浸泡坏。树木堆好,上面会盖上一层薄膜,任由雨水淋也不是很妥。这些活儿做完,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全是木匠的,在木匠到场之后,父亲不得不再次请人,因为这些树木,还得进行加工,小加工木匠可以一个人完成,但大的加工,费事耗时,就得几个人一起完成。比如像枫树,用来着望板,就得用锯子切割成一粒米多后的薄条。这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才行。这样的活儿木匠是不会做的,得父亲和其他人做。这些做完,剩下的活儿虽然木匠可以做了,但有些东西上房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完成不了,还是得找人帮忙。请木匠不但要给工钱,还要酒肉烟伺候,而请来帮忙的,虽然不用给工钱,但生活得安排。这样下来,房子修好,开支其实也不少。老屋彻底完工的那段时间,家里还特别杀了一头肥猪,因为每天去集镇卖肉,没有那么多钱,父亲便会提前叫母亲养一头猪,在这个时间宰来经营生活。父母用他们质朴和朴素的思想,没有亏过任何一个对家里有帮助的人。像那个年代,解决温饱都比较困难,能够每顿都吃上肉,可以证明父母很大方,好客。那时候我们几兄妹跟着过了一段幸福满足的小日子,恨不得以后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不过,也仅仅是幻想而已,每年收的稻谷仅供我们全家人吃半年,其他的日子都得靠红薯和苞谷等杂粮补充,哪里可能如我们所期望的,但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我们国家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代,很多人因此富了起来,我们虽然地处偏远,发展相对滞后,但生活也得到逐步改善。当初的梦想,早已经实现了。

事实上,在我们几兄妹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因为住宿条件差,一家人在一起很拥挤,父亲便和伯父商量,把他们闲置下来的老屋借我们住。伯父一家人很好,父亲开口说了这事,他二话就没有说便同意了。其实伯父也十分乐意我们住进去,因为老屋长年没有人居住,容易腐朽。不过,我们也不是全家人搬到伯父老屋居住,而是占用了其中一个房间,给我和大哥小弟三人睡,里面有伯父留下的木床,父亲便去集镇买了一个凉床,临时增添了一个床位,大哥一个人睡凉床,我和小弟睡木床。后来大哥外出读书,我和小弟则各自睡了一个床,自然我睡大床,小弟睡凉床,偶尔周末大哥回来,小弟则会再次和我挤一起。 因为伯父家老屋和我自己家老屋有三十多米的距离,父母晚上无法直接监管我们,我们便经常和寨子里玩得好的伙伴们闹腾。最多的时候有四五个伙伴一起和我们挤床睡,虽然很拥挤,但大家也乐于接受这种现状。平时,没事我们聚在一起玩游戏,比如打牌。那时候特别喜欢的是打黄十八,当地的一种纸牌,因为没有钱,我们就把书拿来做筹码,一些用过的书就这样被我们一本本的拆开来玩牌了。有次一个伙伴把新书拿来输了,被他父亲知道了,把他给揍了一顿,最后去学校哀求老师找了一本新的。进入初中后,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我那时候突然迷上了国画,回到家找不到纸绘画,我就在屋内的木板上画,搞得满屋都是图画,有次大堂哥来看老屋,见木板上到处都是图画,他有些惊讶,我当时还以为他会训斥我,他却笑着说,老二不错,好好画,说不定将来可以做个画家。其实我也想当个画家,但在中考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是红绿色弱,但那个时候我已经选择报考美专,已经通过了专业考试,我的素描成绩很好,几乎是满分,但是我的色彩却刚刚过及格线。我的信心大受打击,后来再文化成绩考试的时候,以几分之差落了榜。随后,我在黯然的时光里,选择离开了老家,去福建打工去了。 其实在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伯父因为醉酒失足离开了我们。他原本下乡行医,因为喜欢喝酒,就忍不住主人家的挽留喝了一些,在回家的路上,掉进了一个地坑内,沉默寡言的父亲知道信息后,原路找了过去,最后找到了事发地点,父亲二话不说就下了洞。我当时听寨子里的人在说,父亲当时很激动,直接跳了下去,那个洞穴看不见底,父亲如果是毫不犹豫跳下去的,说明他已经忘记了自身的危险。这说明父亲和伯父之间的兄弟情深。至于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较少,也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父亲是第一个进洞找伯父的人。伯父的遗体找到后被转移到了老屋,全家人很悲伤,看着伯母和堂姐们在哭,我觉得很压抑,但并没有更多的反应。 在伯母的决定下,决定给伯父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这场葬礼共持续了七天,父亲去附近的村寨请来了很多道士老倌,穿着奇怪的衣服,又唱又跳,又敲又打,很热闹。而且伯母还让人给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们准备了羊肉宴,大块大块的羊肉,吃在嘴里还有点羊骚味,我吃了一口马上就吐了。伯父过世后,伯母一家人就很少再来老屋,偶尔来也是在腊月底或者正月初过来烧纸祭拜祖辈。其实伯父过世后,我和小弟就不敢在老屋单独睡,脑海里满是鬼怪骇人。因为老屋高高大大的,密不透风的,房间内的灯光很暗,给人一种阴森的气息,也难怪我和小弟比较害怕。所以,我读初中后,小弟就回到父母身边和他们挤着睡,等我从学校回来,他不得不跟着我一起睡伯父家的老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到半年,国道改道,将从我们寨子穿过,承包我们寨子的包工头找到了父亲,想租老屋二楼给工人们住,父亲很高兴,便把这个情况和伯母说了,伯母也同意了。就这样没有几天陆陆续续有几十个工人就住了过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启用的厨房被再次启用,几十个人住在一起,原本寂静的房屋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大哥和给工人煮饭的一个女孩认识了,并很快结了婚,自然就面临着分家的情况。大哥住在我们家的老屋,而父母则带着我和小弟小妹住在了伯父家的老屋。当时,父母并没有买下这老屋的想法,直到我打工回家后,大哥主动找上父母说,他出一部分钱,把老屋买下来吧,小弟小妹都长大了,没有自己的房子怎么结婚?父亲觉得大哥的主意很好,就去和伯母商量,伯母也就同意了。 从外面打工回家,我机缘巧合再次入学,经过几年努力,考入了大学,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四川,并找了工作,再过几年,在四川结婚,定居,老屋就渐渐地远离了我。我在参加工作后,曾经对父母说过,我是全家人供出来的大学生,老家的一切财产我将不会占一分,但母亲却说,地你可以不要,但老屋必须给你留一半。无论你在哪个地方打拼,不能够没有自己的老家。其实我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在外过得好好的,我还留老屋做什么?不过这话我不敢说出来,深怕被母亲埋怨,说我忘祖忘宗。事实上,给我留老屋真的没有用,但是每次回家看见有我的老屋,我心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虽然我比小弟大一岁多,因为上学的关系,小弟比我结婚早一些,为了布置新房,老屋进行了几十年后的第一次修缮。小弟初中辍学后跟随寨子里的泥瓦匠当了学徒,做了一个砖工,手艺还不错,他把我们小时候住的那间房屋的后墙壁给拆掉了,然后用水泥砖往后面修了起来,把房间延长了好几米。重新修缮后,他用墙纸把墙壁四周重新张贴了一遍,整体效果看起来还不错,宽敞,亮堂。等过几年我结婚的时候,我原本计划就在四川举行一场婚礼算了,但父母非要求我回老家举行一次婚礼。他们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回家举行婚礼,才能够证明我成家立业了。意思说,我们生活在这个寨子,需要全寨子的人共同见证,才算是真正地长大了。为了给我准备婚房,父母便从房间搬了出去,叫小弟在堂屋后面临时修了一个小窝棚,看着父母挤在小窝棚睡觉,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所幸的是我不会在老家待多久,我和爱人离开后,父母自然就可以回房间里睡了。 时间很快流逝,等过了一年多,大哥在集镇修了新房,老屋就闲置了下来,父母便回到他们自己修的老屋,表面上说是给大哥看屋,但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回到自己的老屋慢慢变老才对。结婚后,有了孩子,长途跋涉不大方便,我就很少回家。等过了两年多,母亲突然告诉我,小弟要修新房,老屋要拆。小弟的意思是,问我要不要一起拆了,拆了可以和他一起修一栋,以后回家有地方睡觉。但是我已经定居他乡,没有必要在老家修房子,母亲听我心里的想法后,有点失落,她其实很想我也在老家修。毕竟我已成家立业,回家住大哥家,住小弟家,终究不是我自己的家。因为我不想在老家修房,小弟便把老屋拆掉一半,自己修了房子,所以,我记忆中高大恢弘的老屋,现在成了摇摇欲坠的残缺乡村记忆。 其实伯父修的老屋很牢固,在整个镇都是最好的房子,只是再美的东西,都挡不住时代前进的步子。现在不仅是整个集镇,就连寨子里的每家每户,都把老屋推倒,修建了崭新的小洋楼。因为地理位置和县委政府的重视,全镇新修的房子,风格和高度都有了明确的规定,现在回到老家,入眼的全是古香古色的徽派楼房,虽然地处偏远,却也成了游客们选择来游玩的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景点。

老屋虽然被推倒了,但是与老屋有关的一些东西还保存着。比如院子里有一株橙子树,这橙子树结的橙子不好吃,是当地自生自长的那种很土的橙子,叫棉絮橙。皮厚肉少,而且果肉很酸,成熟周期很长,到腊月才可以吃。这株橙子树长势很好,它不仅代表着一种时光,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命运。这话说来有点玄乎。橙子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大堂哥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他命中却木,需要给他栽一株伴生树,伯父便选了一株生命期长的橙子树栽在了院子里。 橙子树和大堂哥同年,有很长一段时间结的果子都是自然掉落,几乎没有人去摘来吃。直到我们住到老屋去,橙子才在我们的入住下,成为口中的食物。当初伯母把老屋卖给我们的时候特别要求,无论以后怎么变化,不能够动那橙子树。其实伯母不说,父母也会记在心中,因为他们知道这橙子树的含义。所以,小弟修新房,橙子树有些碍事,但还是没有动它,因为它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一株树的含义。但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这橙子树实际上没有多大意义,不过,在特定的时期,特定的环境下,它的存在就是一个希望。我们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对这种希望很看重。 除了橙子树,老屋周边的道路让我印象很深刻。当时因为长期没有在老屋住,伯父便把老屋左手方向的路给堵了,特别的修了围墙,并在其中开了一扇小门。虽然留了门,但伯父故意买了一把锁给锁住了。老屋位于一个洼地,后面是高出几米的地方,有三户人间居住,没有路可以通,前面也住了几户人家,很拥挤,每家每户都修了围墙,所以,门关了后,我们要过去睡觉,也得转很远的一段路,更不用说寨子里想通过这里去菜地里干活的人了。我估摸着有不少人家心里暗自抱怨伯父,不过,伯父很有声望,大家就算心里抱怨,也没有人说出来,所以,我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因此气愤过。因为只是过去睡觉,我和小弟几乎都是翻墙过去,从来没有走弯路过去睡。父母有时候也是翻墙过去的,他们也默认了这种方式。 因为不是自己家的东西,父母不便乱动土,这门只到我们把房子买过来之后才打开,不过门比较小,还是不方便通行,父母便直接把门给拆除了,大家来往就方便得多了,住在前面的几户人家去菜地种菜方便得多,偶尔会说,走这边近得多,开得好。我也觉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是好事。父母也是这样想的,和做的。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等前面两家也开始修新房的时候,问题就来了,原本老屋的道路有三条,一条就是以前长期被伯父封锁的道路,另外两条一条经过别人家的院子,另外一条经过别人家的院子和屋檐下。经过院子的那条道路,也许那户人家看见伯父把这边的道路堵了,他也在自己家的院子修了一道围墙,那路就走不通了,因为伯父一家没有在老屋住,他们自然不在乎。唯一的一条道路,到是方便我们外出。不过,对方在修新房的时候,竟然想把路给占了,为了这事,小弟多次和对方协商,还差点打了起来,最后经过村两委和亲朋的协调,路最终给保留了下来。其实,按照古训,无论你怎么改造房屋,都不能够把以前的老路给占用,对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想一意孤行,这样的做法让人很反感。如果时光倒流三十年,想必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些年大家长年在外打拼,利益至上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们一家人很纯善的,当时那家要占用路修新房,父母们也没有怎么反对,觉得有路走就行,因为另外一家因为修新房把以前堵的院子给打开了,寨子里的社道也到了老屋的院子里,有了那道路,其他的路可有可无,但是谁知道呢,那户人家知道了另外一家的想法后,马上连夜把院子再次给堵了起来,父母们不得不站出来阻止。所幸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但这事情的发生让我对老家的人和事有了重新的定义。时代确实变化太快,但我更担心的是人心的变化更快。 自私自利逐渐在每个人的心中滋生,像老屋前面还有几户人家,其中两户是两兄弟,两个都参军,其中长子专业后在当地政府工作,并担任要职,另外一个儿子也参军,并官至副团,后来专业到地方,在县城某了个职务,日子都很不错,老屋早已经弃之不用,在我读初中的那几年,他们家的老屋都开始坍圮了。但在寨子里要修公路,想占用他们家的小部分院子,他们站出来阻止了。意思说,会动了他们家的风水。虽然我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但他们全家人很信,不允许动,大家也没有办法,以至于至今后面这几户人家社道无法连通,后来小弟修新房后,老屋左手这边的围墙拆除,社道便从我家院子拐了几个弯连到了那几户人家。不过,现在我家前面的那户人家把院子再次拦了起来,道路又被封堵了。 虽然前面两兄弟的老屋如今已经全部坍圮了,杂草丛生,但是每年他们全家人都会回家看一看,长子有心想退休后在老家养老,便和小弟商量,看老屋的宅基地能不能够让给他,小弟一口否决了。还说了句很感人的话,他必须留下老屋,因为老屋是他的记忆,他不能够做一个没有家的流浪者。至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谁也无法知道。这事自然就搁浅了,每次回家看着那荒废的情况,再加上小弟给自己留下的半壁老屋,内心就觉得很感伤。 除了这一家外,周边的几个人家也因为老屋发生一些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其中一家,当时因为修国道,在国道边有一处稻田,伴随着国道的开通而价格倍增,家里的长者读过中专,且也先结婚,看到了市场,便在那儿抢先修了一栋房屋,用来做稻米,面食等加工,生意还不错。老二因为没有钱,也不想把房子修到那儿去。这事儿过了七八年,老二后悔了,便也想在那儿修房子,但是当初长子修房子的时候,有意多占了一些地,以至于老二想修房子,地不够,修出来形状很奇怪。老二便和大哥商量,想把隔壁邻居的地买一点过来,老大一听不干了,后来经过调解,他答应拿老屋做补偿,反正不会拿现金。老二听了很生气,就干脆不修房子在下面,自己在老屋院子里修,故意把老大的老屋的门给挡住。这事儿闹得寨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今还成为大家的议论话题。 这样的事情虽然发生得比较多,但并没有影响整个小镇的发展。寨子紧靠场镇,也在规划发展之类,如今很多人家都已经举家搬迁到了集镇中心生活,也有些其他村的人家,从偏僻的深山搬迁出来,小镇的发展越来越大,从九七年重庆直辖以来,场镇增加的新街道越来越多,而且还在2017年规范打造了一个文化活动广场,让大家饭后有一个休闲的去处。老屋伴随着时光的斑驳,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新出现的新房,正继承着古老的建筑风格,不断地拓展着小镇新生活的新面貌。无论怎么发展,古香古色的房屋始终不曾丢掉自己的民族本色,这让我十分高兴,也倍感骄傲,是它们给了我这样远离故乡的人,增添了更多丰富的乡愁内涵。 我想,这是符合时代发展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看着璀璨如花的故乡,正依次绽放在新时代的怀抱中,没有拥挤,只有疏影横斜;没有浓妆艳抹,只有沧桑古朴。我想,所谓的天堂也不过如此。用泥巴做的砖头,泥巴做的瓦片。幸福莫过于,流水潺潺、清风阵阵、曲径通幽和林荫处处。也许,我在这里大肆渲染的同时,已经触动了故乡的静美。狭长的小巷、细窄的房门、重叠的阁楼,漫步其间,仿若由此进入了某个经典的影片。只是还缺少一个婉约含蓄的女子,只是还缺少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也许,明天她们就出现了,就在我第三次走过的旧街,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浅笑吟吟。或许,再次回首时,一个人的故乡,已经成为全民的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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