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心思
武志强


　　一只钟在墙上滴答滴答走着，响着，有一天会地老天荒，世界是一片荒野，到那时，我们再也没有回头的路，是时间把我送到这样一个处所，荒凉尽处，是没有什么好收场的。我一个人坐着，守着夜晚，想着这些年的忙碌，所付出的一切都成了流水，这是注定的失落。生命里有很多无法挽回的东西，走了就走了，再回不来。有时我这里坐久了，就想我是在等那些东西回来的，但它不回来，我便有些怅然，但也说不上有多失落，只是心里寂然着，抬头望望天空。

　　前世的东西即使回来找，就能找到它自己吗？一步步的往前走，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在走向衰老，这是个趋势。生在现在，要活下去，且要快活如意，这是很难的。但生命总是要想着欢悦的，哪怕只是一点，也想得到。我固然向往那些迷离惝恍的辉煌和热闹，但更喜欢亲近人间的平凡日子，亲近人生，亲近自己，过普通人的生活。寂寞里时间响着，它会把我带向未知的日夜，而我所有的意愿都已落空，计划好的事没有一件办成，孜孜以求的化为泡影，就像是糟蹋了好时光，有些对不住自己，心里总是被一种异样的东西逼迫着，常常不知何去何从，下一步往哪里走。

　　时钟有它自己的方向，而我没有，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徒劳的付出和努力，却换不来什么。我坐在这里守着的，不过就是一个时光深处的空洞，那是心思所填不满的。心里没底，就觉虚的慌，有些难过，每一天都像是末日，一天终于过去，又一天来，外面市声嘈杂，到深夜里大街寂寥，而这里的日子却没有个尽头。

　　天还是原来的天，没有变，即使有一天变了，也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而我却不行，只能往前变，变得脸上多了皱纹，头上多了白发，心思也苍凉起来。有时梦里回去，却看不到从前的自己。黯淡的时间里，是一个黯淡的自己。墙上的时间滴答滴答催命似的响着。我想阻止它，但够不着，我总是够不着在高处的时间的。时间比我高，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如果说世界依旧丰富，那么我开始看到自己贫乏。两手空空，徒有惆怅。

　　心思里，时间背影幢幢的，我看见自己的枯瘦的脸，在这不可靠的世界里，我一直想有所依靠，想抓住点熟悉可靠的东西，依靠在亲人的肩膀，亲亲热热的，但最终都是落空了。无论对人，抑或对世界，都有了一种距离感，觉得是不可信的，不可靠的。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只有自己。

　　幻想比天高，但幻想终要落地，地上的生活是残缺不全的，然而这是真实的生活。我一方面相信幻想，另一方面相信地上真实的生活，有时，幻想比真实更真实。

　　生命是残酷的，距离是不可缩短的，咫尺之遥，一生都不能抵达。愿望是受伤的，无限的惨伤。看着自己胆怯的愿望，就像是看着胆怯的自己，就像小时候躲在大人后面不敢见人，心思里怯怯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时间在扩大这种差别，让人与人之间距离更大，可亲近的事物变得更遥远，遥不可及。时间催年华，把人变老，不久已经有迟暮之感了。因为阅历，生活或许多了些从容，这个时候看看灵魂，还依旧美吗？若有美的灵魂去爱，是值得的。平常的生活中，还想着一种生之烂漫，多开出一点花，多有一点美。

　　撇开视觉里的歌舞台榭，迷离灯火的辉煌，寂寂的心思里，亲近自己的人生，每一掬都是温煦的，有回味的，尽管也有偶而的清冷，却也能感到温柔的惆怅，那些出自生命里的东西有如破茧抽丝一般，绵绵不绝。这是在守着自己取暖。此刻，从来，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暖过。

　　写字是写给知音看的，知音极少，但他能读懂你，能安慰你，让你觉得世界还有安稳。到了老年，想着这些安慰，心里都觉得暖。现世是不安稳的，但人需要安稳，太平盛世也不免有几分萧条，你只需要找到自己，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但自己也不免是清冷和孤寂的吧。人的命运是有定数的，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未来要发生的，也只是像在纸上的临摹，想到自己的人世，欢乐的底下有几分凄凉，有几分自伤身世。又想选定的路总要走下去的，不论前方是什么。悠悠岁月，在广大的世界里有一个自己，求着自己的平安和幸福，有时就是奢求。一个小小的简单愿望，可能要耗尽人一生。

　　夜色升起，华灯初上，人生还是有一点喜气和热闹的。我喜欢这样的热闹，像是亲人，虽说短暂，但终是可亲近的。这样的结果也是满意的，亲近了它，就是亲近了自己，亲近了自己的人生。

　　一只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响着，听着越来越响，整个世界里只剩下这只钟，它或许对我意味深长，有一天会给我一个惊喜吗？荒芜的日夜，因了它，也会生出青枝绿叶的，也会开出红花的罢。

　　抛开这些绵密的心思，我想有些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它的匆匆离去意味着人生苦短，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黑暗里水面上的光亮与阴影的斑驳剥离是会让你有种忧郁和凄清之感，但这些都不是存在的全部，它们只是瞬时的，在你离去之后，就将不再感受它们。你还是你，哪怕流水无情，花叶飘零，但对人生还是满怀爱意的，所有的执着都在时间中见证，如果说皱纹是你历尽沧桑的见证，那么你身上的欢乐呢，至少那些欢乐是有过的，让你充实，并拥有彼时的生命，它们此刻的见证又在哪里，是在你身上的某一处吗？有些东西很难找寻回来，但你知道它们存在，曾经，现在，就像身上某一处蛰伏的激情，需要一个机遇，需要一个时间来见证，而你所能的只是等待。

　　你相信你在心思里活过，哪怕悲伤和欢乐，对于你都一样重要，像命运一样无力自拔的，有些心思也无力自拔，你因此不会幡然醒悟，只会越陷越深。它们就像盘根的树，会更深更有力的抓住你，让你成为它的一部分，直到你们完全结合为一体。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3-9-14 06:3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