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2022-01-02叙事散文寂静安然
念文/王春梅把水供上?再不不是成了死房子了吗?里里外外收拾收拾,乱的呀,心都发堵;车库门修一下……像一条条心虫,从月前于积贤居回来,发现某些物件又有新的破损后,每一条虫子从心底出发,日日夜夜向外爬着。积贤居是我日常文字里早已写的烂熟、用十年……
念 文/王春梅 把水供上?再不不是成了死房子了吗?里里外外收拾收拾,乱的呀,心都发堵;车库门修一下……像一条条心虫,从月前于积贤居回来,发现某些物件又有新的破损后,每一条虫子从心底出发,日日夜夜向外爬着。 积贤居是我日常文字里早已写的烂熟、用十年时光精心经营的一处果园。且不说正值壮年的上千株苹果与榛子,仅仅考究的仿古建筑,便足可以称得上是我人生的巅峰之作。 囿于种种原因,自2020年初,积贤居开始托付表弟经营,年底撤走后,便处于一种停水状态。这不,不知什么原因,车库门也坏掉了。 是不要抽出时间回去一趟?在我几次电话劳烦亲人无果的情况下,一种潜念渐渐坚定起来。 还搭钱有意义?丈夫脸色冷着斩钉截铁。那就不要了?我发着平时不一样的声音,剑拔弩张,接下来更多激动的话语潮水般在心里挤撞:那么倾心投入的一块地方,去了连洗手的水都没有……一想起来,心里跟着火了似的。哎!目光像深宏的海水,我长出着气,瞬间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的发热、出汗,血往上涌。无论最后的出路如何,也要善始善终。为心里的话支撑,目光铁一般坚硬。 我的想法是带一个水暖师傅过去,把水供上,热水器的水放掉,安个阀门,免得冬天留下隐患,最好连卷帘门一起修理一下,再里里外外收拾收拾。 回一趟远在两百五十华里外的集贤居,至少要两天完成。这于不会驾驶、又俗物缠身的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将家里的宝宝安顿好,再于县城事前约好水暖师傅,打一辆车方可成行。 从跨出家门的那一刻,一颗悬着的心便一寸一寸安放。看见城外一望无际那高的玉米,矮的黄豆,便感到亲切,有点像走到家里那种温暖的滋味。到驱驰的车子终于在院子里戛然停住,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了。 我回来了!嘴角流着笑,心里悄悄着。 像是知道我们的到来似的,晴柔的阳光中,清净宴然的集贤居那么安谧、祥和,葱葱茏茏。乍看,一点不像无人经营的样子。 我用目光慈爱的抚摸院里院外熟悉的一切——那磊磊落落青果垂的苹果树,那山一程、水一程交缠下垂的葡萄藤,那一直让我关注的窗前的花圃……心里,像一个长期漂泊在外的游子,以其全部热情瞬间投入了她的怀抱。 打开房门,将南北所有的窗子敞开,紧接着就想着晾晒被子,晾晒鞋子,强烈的生活的欲望和工作的喜悦激动着我,于是又想着其他更紧要的事情来。 水暖工焦师傅从前来过,熟悉情况的他不用吩咐便直接奔工作间去了。 好像电熔烧了,你看这不都黑了吗?应该更换一个电熔。稍顷,拿着一个我并不清楚的圆柱形零件 ,水暖师傅比划着指给我。好吧,趁着出租车师傅尚未走远,拉上水暖师傅,一会便将一个崭新的电熔带回来了。 晾衣架、凳子、椅子,大的小的,为晾晒被子,像开会似的,能用得上的物件都拿出来了,最后竟连干净的石板上也铺排开了,五颜六色,平展的、悬挂的,各自舒展着长久委屈的身子。 从东至西,院子里有一架十几米长的葡萄,从前在时,也未看出一年到底能伸长多少,或许为着牛马年好庄田、丰沛的雨水地召唤,整个一个呼呼嗨嗨的茁壮着。最长的已经落下架棚一米有余。如此高的不利地势,一旦有风刮过,这一身赘肉说不好会发生怎样的曲折与意外?前前后后,我打量着,贪婪、把持,稍顷,连同手里的一把大剪刀,为着一种愿望,一同争取着。 剪刀,是我随便在屋子里找到的,是一把类似剪裁衣服使用的,空有长度与锋利的它显然不够得力。但此时情急中的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握在手里,一样有一种有奶便是娘的幸运与喜悦。 咔嚓,咔嚓,从一头开始,太多的藤蔓交缠、弯垂,两年的恣肆生长,早已经木质化了,里面一些纽扣大小,像小翡翠似的绿莹莹的葡萄,也在密密麻麻地混搅中一起跟着下来了。七七八八弓着背,软弱、沉重,包括一起落难的葡萄,一起小脸冷落着。 像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屋里、外头完全称得上是积贤居最光荣的日子,正当一架葡萄修剪到一半的时候,提前接到电话的哥哥带着朋友过来了。“来的都是客”,顾不得寒暄与客气,大家各司其职,纷纷投入紧张的战斗。还好,只见叮叮咣咣、敲敲打打一会功夫,除了门锁尚未备齐,其它总算将一个桀骜不驯的卷帘门理顺好了。 怎回事呢?只抽了半缸水就不工作了。能是水泵坏掉了?可是水泵也转啊。线路?也应该没事呀。来来回回接过好几遍了,没反呀;只要在转,水泵就该没有问题,还是线路哪块没接明白。一旁,为我看房的小伙也加入了进来。 再不换个水泵?眼睛指着库房里面躺着的大炮弹似的另一台水泵,水暖师傅犹豫着。来吧,小伙,稍顷,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咱俩先把井里的水泵拔上来再说! 一会出来,一会进去,俩人一直为难解的水泵问题百般思忖着。我这边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是站在高处、每一刀下去,不用力一样不能有效落到实处。拿剪刀的右手早已开始发红、起泡,水泡破开,又在新的地方起着疼痛……脊背上的汗水也是一边流着一边也就随着干掉了。等我终于一刀一刀将长长的一架葡萄剪理完毕,已经快中午了。水泵问题依然没有理清。 骄阳像情急中的人们似的,火烧火燎着。原本中午就能结束战斗的计划到底还是泡汤了。最后决定等待水暖商店的师傅帮着过来看看。 一架贯通东西呼呼嗨嗨的葡萄,经打理过后像一个刚刚理过发的士兵,振奋、轻巧,精神,穿堂而过的小风也见力道。渐渐松软、晒着太阳的花花绿绿的被子,共同渲染着久违的烟火气,一种暖意在心中升腾。 天意留我?是看出了我的百般不舍?正好多停留几个时辰,收拾收拾。想到此,脸上不自觉地有笑意展开,手上的工作也是一件接着一件满排着。 像一个忙着打洞做窝的母熊似的,出来进去,手上,怀里,一趟都不见空跑,白色的背心上染着绿汁了,裤脚上感叹号似的粘着一条灰索,胳膊上不知在哪划出一道白印,破皮处时而疼痛一下……这些此时都显得不重要了。 室外的走廊里,风旋的柴草、破纸,起着蛛网、沿着墙根一路恣肆地铺排着;旁边门开着,旷朗的鸡舍里面,一只伸长勃颈、大白鹅的尸体已见分解。饿死的?到底都遭遇了怎样的不测?我眼神直愣着,心里有悲伤走过。院子里,这、那一箱一袋的啤酒瓶子还有塑料油桶脏污着里出外进排坐在葡萄架下…… 建筑是石头的史书,人类没有任何一种重要思想不被建筑艺术写在石头上(雨果)。眼前的破败与颠覆,一刻,就像横三竖四的路障一样,堵在心里。 从刚拔出来的水管看,再有十几米,地下水就要冲到地面了,这屋子将是怎样一种潮湿程度?而那偏安一隅、仿佛蔑视一切的柴草更像一根生在我眼里的锐刺,时刻起着翻腾。扫一眼走廊里的灶口,一刻,像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看到了一口井,意念拉着我直接就送进去点着了。 爽,呼呼有声中,心里终于清理出了一块地方。 下一项是屋里。整理完室外的卫生间以及那些碍眼的杂物,我在心里做着盘算:炕上、地下,台面,台面上的七七八八,餐桌,凳子……它们灰扑扑的,软弱、寂寞,像一种说不出的恳求,把生命又一次交付给我了。 还好,在我们结束中饭的时候,水暖店的师傅已经赶到了。 哎,小伙,来给看看吧,到底咋回事?眼神里流露着渴望,水喝的水暖师傅抢先表白着我们的心意:这该换的也…… 我也不太懂。小伙嘴角流着笑检查着供水装置:这接的也对呀?是这码回事呀,怎回事呢?出来进去,摇着头若有所思:这么的吧,他突然拔高声音……这人还是蛮专业的。来到现场,倒也不乏热情与诚恳,可是,毕竟不是专业人员,无力回天中留下一个电话,深表歉意地走掉了。 乡村——是的,包括这片无限亲切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父老乡亲,我热爱他们,她是我血液的一部分。他们的美德与弱点,对于我的人生观的形成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是弊端却也分明存在。比如:想找到一个手艺精干的人做点什么,就远非多元化的城市那么方便与快捷了,很多时候,价格与价值不相等称。 中午的太阳较着劲,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远处的大道上像是在冒烟。尽管有葡萄架护着,热哄哄的空气里、两瓶啤酒下肚的水暖师傅还是显得有些困乏,打着盹,有一种尽快结束战斗、一醉方休的渴望。相反,为深爱的积贤居的意念支撑,我却精神亢奋,里里外外为思想的长剑贪婪的把持着。甚至在想:如果能施展魔法,那么我将毫不犹豫地将这难得的一天变成一个世纪般漫长或者即便能在此停留一整天也好。 曲折与意外此刻真的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千呼万唤始出来。专业师傅终于到来了:原来是新买的电熔坏掉了,一番检查过后,换上一个新的,水泵马上乖乖地自动自觉工作了。哗哗哗,已经哑了快一年的几个水龙头一齐说话了。一刻,暖人的生气像一束耀眼的光,一下子漫射到每一个角落。人也顿时觉得轻松了。 水源就是生命,随着哗哗有声的清流,像打了鸡血似的,里里外外该收起来的,该拿走的,该卖废品的……百般忙碌中的我收拾得更来劲了。 这多好,这回有水了,都收拾收拾。哗哗哗,像不放心似的,水管打开又关掉,厨房里看房的小伙一边上下归拢着水池边的杂物一边情不自禁的说道。 我还带来一瓶厨房去污喷剂呢,给你吧……这回别说没有水了。呵呵,我们轻松地半开着玩笑。 夕阳西下,像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这、那都红扑扑的。在我全面做过清扫、归拢、安排过后,恰巧来一个收废品的,除了变卖几个散碎银子,幸运的是其它破败与零碎也为一并拉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清爽多了,太可心了。我心里喃喃着:终于都收拾好了,真好! 多少钱?焦师傅?出租车?一趟、两趟……刷刷刷,一刻,像分享胜利的果实,七百元立立整整点过去了,我嘴角流着笑,数的那么轻巧,痛快,像一块病为我干净利落整个抛走了。哎,这一整天,值!我长出着气,似乎从未有过的充实。 我们该走了。 凉爽的空气里望着清净、儒雅与我有着太多相同气质的积贤居,曾经的人来人往,层出不穷的故事,丰沛的情节,到如今空茫而苦涩,一同在我心头走过。 世间,多少事情是表象的?多少事情是隐藏的?而就是这些看着似有若无的张目,一旦触碰,便像一股暗流,熊熊起来。 我们走下山了。 今天这点活……谁能想到新买的电熔还坏掉了呢…… 是呢,其实活计并不多。为着回家的喜悦激励着,像刚打完一把扑克牌,水暖师傅首先发着感慨。 山下,仍能隐约看见绿意葱茏中积贤居袅袅的炊烟。为我刚刚收拾过的整齐、干净的葡萄架、走廊、卫生间;窗前那棵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长出来的风张的梨树,三下两下修剪过后,像一个受到安抚的孩子,立刻变得安静和规矩了。那些一寸一寸为我深情抚摸过的花草、果蔬,石板、照壁,新的印象车轮一样,一波一折在我心里沉甸甸走过。这些,或许作为一种生命的养料在我体内哗哗流过,在夜深人静时分扮成泪,流进血缘里也未可知。我知道的只是虽然离开这里两年了,而今天,湿了又干的衣服,打了五个水泡、不能握拢的双手都提醒我:与积贤居的连接从来没有过去。 202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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