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工

修理工

　　一间临街的门面里，中央安装着一张硕大的车床。厚实的钢铁，怪异的形状。错综复杂的体面，出人意料的转折。它占据了屋子里的大部分空间。一个不大的民居结构的空间，安装着这样一件宠然、稀罕、陈旧的钢铁，无论怎么看，都显古怪。如同在闹市区栓养一头猛兽。在它四周所剩不多的空处，安放着钳台、钻床、切割机、焊枪、乙炔罐。缝隙间塞满了管、板、条及各种形状的金属废料。一切裸露的表面都粘稠着一层黑糊糊的油迹、灰尘。
　　他在其间忙碌。头发花白，不长不短，呈自然的曲卷。脑袋有点圆，不大，与他矮而结实的身体很般配。五官没什么特别的，笑的时候，都能自然的舒展。只是嗓门总是特别的高。他发音很直接又彻底，从不保留。象是气流发出时没有经过口腔，也没有一丝从鼻孔溢出。即使这样持久表述，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有竭力衰弱的迹象和可能，还有音质有一点沙哑。这更增加他声音的特征，极容易被识别。就像他常操持切割机切割钢管所发出的声响。即使是很远的距离或只听过一次。
　　常有车运来一些有故障的机械。他背着手，慢慢踱步转几周。然后蹲下，摸摸，捏捏，拧了拧，一边盯着它，一边眉头一扬，大声的告知问题所在。好象来人只是旁听者，无关紧要的。他的技术娴熟。焊、切、钴、刨、磨，都来得系统正规，显得训练有素，干净利落，有条不紊。这一切已成他一种嗜好。除此之外，他爱喝酒和抽烟。酒，一天三餐，必不可少的食粮。一张矮凳子和小桌子。天热在门口。天冷在车床背后的小空档处。至于抽烟，总是拆开烟盒的底部。他说，递烟别人，这样会卫生一些。一个细心、有意的人。他的手指尖的皮肤纹理里和指甲缝隙里，常年残留着黑色的油污。与他的身体已不分彼此。他的确占有与自己相符合的技能和嗜好。它们相互滋润、浸淫，最终让自己日益幸福。
　　由于技术过硬，干活利落。即使生意再好，他工作的时间并不长。日子过得悠闲、惬意。总是邀邻里到家里喝酒。在门口闲逛、抽烟、递烟，大嗓门高谈阔论。无所顾忌。也无须顾忌。
　　一个人掌握一门与生活贴近的技术，日子大概都过得如此的悠然、自得、自足。而大多数的作者不是。虽然他们也精于某一项。但它与现实格格不入，更可悲的是，他们矢志不渝的创造性，又使他们的作品几乎不食人间烟火。



取消 本文链接： 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