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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你在天堂还好吗

2022-01-02叙事散文曾经沧海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49 编辑

  文\曾经沧海确切地说,我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在梦中也从没看到过母亲向我走来,我只能在父亲的叙述中描摹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49 编辑 <br /><br />  文\曾经沧海
  确切地说,我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在梦中也从没看到过母亲向我走来,我只能在父亲的叙述中描摹出母亲的大概形象,母亲应该是个单瘦的羸弱的女人,是个善良的与世无争的女人。
  母亲生前死后都很寂寞,区区小辈,一介草民,又有谁去记起谁?她走不进正史,也上不了野史,她只能永远沉淀在儿女的怀念中。
  母亲姓唐,出生于一个破落地主家庭,唐家衰败后,家人眷属即作鸟兽散,母亲16岁匆匆嫁人,然后就为人妻为人母过早地踏上了人生之旅。
  母亲一生中,注定是聚少离多,坎坷跌宕。1950年朝鲜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母亲竟动员丈夫赴朝作战,1951年10月,传来丈夫在临津江战役中阵亡的噩耗,丈夫26岁的年华定格在一纸烈士证书上。
  丈夫成了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但活的人还要延续自己的日子。其时母亲膝下有一双张姓的儿女,头上有一位70多岁的婆婆,孤儿寡母这日子怎么过呀!母亲凄惶无奈,她不知脚下的路在哪里。后来,母亲与一位杨姓的35岁的男人结婚,那就是我后来的父亲。
  母亲只与父亲相厮相守6年就阴阳两隔。1958年“放卫星”把人的头脑搞得烘昏昏的,掀起了举国上下大炼钢铁的热潮,村里的男劳力都被派往湖南的邵阳地区参加会战,母亲又动员父亲踏上了炼钢铁的征途。父亲离家的时候刚收割了稻谷,至农历十二月份时,村里流行肝病,好多人都倒地死去,母亲也不能幸免,病魔折磨得她形销骨立,死神一步步向她逼近,但母亲顽硬地支撑着不愿撒手人寰,她不忍心抛夫弃子步入天国之路。
  我依稀地记得,其时大雪纷纷,寒风凄厉地刮着,母亲静静地躺在中堂里,苦槁的脸上只剩下几块支撑的骨骼,但那双眼睛豁大的睁着,好像在极力地搜寻着什么。当时五岁的我只以为母亲太累太累,在做旅途中的小憩,过后她还会站立起来,为我煮饭为我洗衣,为我所做的正是我急需的,幼小的心怎会明瞭前路迢迢,黄泉路近,母亲在我的不经意中走了,沉沉西去之路,一走竟成永诀。
  人常说死不瞑目,大概是指那些有遗恨有牵挂有眷恋的人不愿过早的离开这人间。是的,母亲有太多的牵挂,亲人远在他乡炼钢铁,山长水远,不能与丈夫做托孤之嘱;儿女幼小,需要呵护提携,羽翼未丰的雏儿幼女,风来了,雨来了怎么办?
  母亲终于难逃死神之手,等不到父亲归来撒手去了。当时村里的男人几乎都参加了炼钢铁会战,连出殡都找不到男人抬棺,于是就凑了一帮妇女和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抬扶着灵柩,一步步向一个叫园脚塘的坟地慢慢蠕行。
  装殓母亲时,当时找不到棺材,29岁的母亲根本不可能为自己早早地备下黄土坡上的“千年屋”,于是就把村里一位地主分子的母亲的棺材抬了出来,那棺材硕大威壮,是用百年老杉木做的,全墙、全盖、全底,上了瓷瓦灰,涂了土漆。村里人都说,母亲在生时,没有享受过几天安逸日子,死了得困了一副好棺材,也是对死者的封赠对生者的安慰吧。
  母亲病逝的消息,不久传到炼铁指挥部,但在下马前是绝对不可能告诉父亲的,否则远距千里的父亲气瘫了怎么回家?
  年关将至,炼铁的民工终于可以回家过年,很快就要与妻儿欢聚,父亲兴奋不已,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唱着山歌哼着家乡小调。快到家了,同去的村民再也瞒不住了,就有人说:江麻子(父亲叫杨宏江,因小时患天花落下满脸麻坑,被人赠以绰号“江麻子”)别闹了,你家的银子都被埋在土里了。父亲敏锐地感觉到,莫不是家里出大事了?母亲叫唐银妹,小名银子。当父亲回到家中时,早已是人去楼空,与妻子相处的情景已成追忆。
  以后在我的梦中,总是天寒地冻的冬季,老远看到母亲踽踽独行,在哭泣在呐喊,我情切切向母亲扑去,但揽入怀中的却是涔涔泪水。
  对于母亲的怀念,我知道是一种无果的等待,光阴荏苒,日月递嬗,母亲永远地走了,但我这种等待愈来愈烈。乳燕回归,我想到了母亲;桃花开了,我想到了母亲;启蒙上学了,我想到了母亲;结婚生子了,我想到了母亲……
  母亲死后,我和多愁多病的父亲开始了流浪的岁月。即使我浪迹天涯,每年的清明寒食,父亲总要携着我去给母亲磕头上坟。
  是呀,冬天皑皑大雪温暖着母亲,春来葳蕤的野草簇拥着母亲,与大地一体,母亲的生命在四季中衍生。
  父亲垂着眼睑,默不透气地砍去坟上的茅草和灌木丛,然后把茅草灌木拨拢到一堆,用一把茅草作引火,须臾就翻滚着紫色的烟雾,如一条蠕动的巨龙,袅袅向高天飞去。那年月家里寡穷,无钱买香纸红烛,更买不起响炮祭品,我和父亲能做的就是挥着镰刀砍去疯长的野草和腾爬的藤蔓,再加上几个深深的躬。
  父亲闭目凝神,合掌拢胸,喃喃地说:你在天堂还好吗?银子,我看你来了。
  “过来吧,给你娘磕几个响头,让娘在阴间保佑你读书上进,不生病,运气好.”父亲把我拉到母亲的坟前,指点着我该做点什么。那神情极为庄重,十分的虔诚,我一一照办.末了父亲就悄没声息地转过脸去,撩起衣摆,慢慢地在脸额上擦拭,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好像永远擦拭不完……
  清明淅淅沥沥的雨帘,漫过了天际,也淋湿了父子的心头。
  每年清明给母亲上坟,总是挂几张素净的白纸,我就觉得愧对母亲,有钱人家燃放大卷大卷的盘炮,挂上红红绿绿,几多的壮观和气派。
  那一年我去给母亲上坟,见别人先祖的坟上飘着绣球彩练,我就把这些被我视为“珍品”的祭品偷来挂在母亲的坟上,想像着母亲青春年少时,也是个喜欢披红戴绿,梳妆打扮的女人,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呀,儿子偷来的美不知母亲愿不愿接受?
  一根修长的斑竹,高高地插上母亲的坟头,斑竹梢末用葛藤穿了一串白色绣球,在清明的微雨中飘来荡去,如一串白鹤绕着坟冢尽兴的飞翔。可是晚上一阵风吹雨打,天地间揽得一片浑浊,绣球被击落在地,那“白鹤”一个个匍匐于地,坟地上一片肢离破碎惨象。
  母亲一生耿直本分,她并不希罕儿子把偷来东西送给母亲,她赢得了儿子的一掬酸泪就足够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的眼睛成了暴涨的溪流……
  “文革”时期村民头脑发热,思谋着把村里的自留地全都开发成“大寨田”,母亲的坟在“大寨田”范围之内,必须开棺迁走。那时我倒希望掘土开棺,想同生死异地招魂难返的母亲见上一面。
  是呀,当枯坑中的骇骨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母子相见该是多么撕心裂肺的惨景呀!
  屈指可算,母亲离开我已有四十多年,我不止一次仰天叩问:母亲,你在天堂还好吗?
  春风打着响马跑来,吹开了桃云李雾满树花蕾,小鸟啁啾,闪着身子穿过花街柳巷,天好蓝好蓝。如果上苍的母亲看到了,会不会一抹惊喜挂上眉梢,哟!我的小鸟我的儿女在天宇中飞呀!
   (字数2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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