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沿河走走

　　　　　　　　　　　　　沿河走走 　　　　　　　　　　　　　一
　　有人说，很多民族大抵都是傍河而兴的，且找出许多佐证来:如黄河，如幼发拉底河，如尼罗河，还如密西西比河。无意在枯燥的考据中作困兽之斗，没有任何理由，只想沿河走走。

　　洪水河，据《民乐县志.水文》载:"在县城西侧，汉为氐水，魏晋名元川，唐称金山河，亦名大河。元时筑关卡于大河口，名曰西水关，故又名西水。明称洪水大河。” 　　洪水河，先民赖以站起来的地方。我们的先祖也曾站在几房屋高的岸沿上喟叹：涘河之清，人生几何？我想。 　　断雁哀鸣，草枯水尽，秋气高邈。此时，我正沿洪水河河道踽踽而行。“渡头余落日”的辉煌已不复目遇。铮铮发白的葛葛柴，倔强傲霜的骆驼刺，挺立如剑的马莲，终究熬不过岁月的磨砺，印染着季节的信息。一股砭骨的寒气倏然渗入脾腑。河床上如牛的蹲石炫耀着它们的幸福，宽阔的河床到处都有掘挖的巨坑，像现代战争馈赠给现代人的涩果，发展总是伴随程度不同的牺牲。城市建筑群的日益崛起，驱使人们在母亲河的身躯上开凿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洞，尽管古老的河床早已遍体鳞伤，气息惙然。许多石缝间的草根被挖断拔出，死蛇一般。 　　在洪水河道拉石料的人真不少。庄稼打碾入库，卖石料挣的钱和卖余粮挣的钱让这些硬汉们自然产生了建房筑院的念头。他们趁农闲拉石备料，准备来年建造幸福的窝巢。装满石料的手扶子沿着先民们开辟的陡路咳嗽上爬，后边有三四个壮小伙用肩扛着，手扶子艰难上岸后，他们才喘气，抹一把汗缕纵横的脸，咧嘴笑笑，极满足似的。 　　洪水河最大限度的满足他所哺育的子民们的需求。 　　到了洪水河桥头，凭栏而望刚才走过的河道，只见劳作的人状如黑点，渺如蚁蝼。 　　转到桥南，则见桥墩处垃圾堆积得超过老河岸，塑料袋随风乱飘，一些猪猡拱食者垃圾，惬意的发了财似的。 　　垃圾旁边是一座土坯房子，四周是石块垒起来的圈墙，古老的仿佛从河姆渡走来。没有大门，只留一豁口。房主人叫李老三，五短身材，黝黑的脸膛，钢针般的圈脸胡，铁勺头大的两个眼睛，似乎少了小白脸们的柔情蜜意。由于长年錾凿石块，两条胳膊比猪大腿还粗，洪武有力。边凿石头，便高声野野的唱道：圆不过地月亮方不过地斗/十三日好不过来州/硬不过大河里的石头/甜不过尕妹妹的舌头/白日里想你吃不多/夜黑里想你睡不着/月亮上来亮上来/跟上影子浪来/哥哥出来妹出来/拦到哥哥的怀里来。声音苍凉悲壮，听的人扯心揪肺，浑身被砭骨的寒光抽打，如这秋日的河沿。 　　据李老三讲，他有一个女人，邻村的姑娘，四方脸，胖墩墩的，也有一身蛮力，两口子种十亩地，这几年兴修水利，一些地方没办法采集石块，倒救活了他的一门手艺，一块石头卖个三到五块钱，小日子倒也其乐融融。没承想不到一年，可能受不了石匠每日单调的叮叮当当，便跟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外地人跑了，气得李老三摇头叹息：命里该吃球，哪怕走到天尽头。从此便孤身一人，每日里陪着叮叮当当推日头下山，闷了唱唱自编的歌子，或望着浩荡的河水发呆，碰见生人来，活计再忙也要丢下唠几句。 　　有时夕阳西沉时，叼一支香烟，胡不拉碴的他，深邃的眸子射向天际，心中默念道：自己一双粗糙的大手凿成的石块修成的沟渠不知浇灌了多少亩良田，养活了多少人，为什么这一双有力的大手偏偏牵不住一个女子柔嫩的小手呢？　　
　　他是被人彻底遗忘了的大禹。 　　洪水河无言。

　　　　　　　　　　　　二 　　有一个秋夜，梦里传来振聋发聩的波涛声，情不能自已，天明又一次来到熟悉的洪水河岸。 　　可水波不兴，纵然轻吼一声东坡的词章，也找不到一丝心灵的虚张与雄心，枯黄连天的景象正是父老乡亲生活的原色，是再美不过的华章了啊！ 　　洪水河静默着。一种无声无息的爱在召引我，召引一位身心疲惫的浪子，在痛苦的深渊看到旷世的美丽，历经沧桑之后还能感触到丝丝温情…… 　　似乎是苍天的老泪全泻进了这条没有航标的河流，浑黄得叫我依稀看远古的炎黄的模样，还有家园最初的辉煌。虽然，人类残酷的行为把它践踏的千疮百孔，也休想斩断这善良与纯朴的根源，这民族和精神的血脉！ 　　怎样从巍巍祁连山一路奔波到黄土高原？惊涛骇浪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条卵石遍布的大河，一条通天的大河？就这样平心静气的生活，难道还抵挡不了尘俗与谎言的诱惑么？ 　　洪水河无语。而岸边，就是车水龙路的闹市，我们都在这熙熙攘攘、乱哄哄的尘世中，泡沫一样患得患失…… 　　今夜，于无声处，萦绕在我耳畔的，却是洪水河隐约的涛声，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