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场

　　打场
(文\百味人生)
　　往年午、秋二季，小弟都要打电话要我回家帮他打场，我虽然不能干什么重活，但帮着放放把子，翻翻场，起起场还行，这活不算苦，但对于长时间不出体力活的我来说也是苦差事了。这两年没有要我回家帮着打场了，国家实行农机补贴的惠农政策，村上的牛子把手扶拖拉机卖了，买回了联合收割机。收割机往田里一开，粮食就收下来了，不影响弟弟外出打工挣钱。
　　打场是件很苦的差事。
　　队里的场基就在庄头，平平整整有三四亩地大，到了收获时节，队长安排男女劳力，铲掉场基上的杂草，再在石滚后拖一个大树枝连压带拖，将草拖掉，土块子压碎，场基拖平整，然后，挑水挨着泼一遍，等水分浸进土里，地面上被太阳晒得有点白头了，用石磙压密实压平整，象镜子一样光滑平整的场基就做成功了。
　　打场的时间一般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队长带着大伙将收割下来的庄稼挑到场基上来，均匀地平铺好，毒毒的日头将铺在场基上的庄稼晒得脆脆干干的，套上老牛，一顺溜六七个石磙在庄稼上转着圈。石磙压在庄稼上发出脆生生的噼啪声响，吱哟吱哟地转着，赶牛人吆喝着悠扬的赶牛号子，老牛悠悠地迈着坚实的步子，牛儿知道打场是苦力活，场不打好主人不会让它休息的，吆喝的号子喊得再响，它总是不紧不慢地迈着有节奏的步子，无非老牛消积待工赶牛人在它身上抽上几鞭子，老牛才惊吓地跑上几步，之后又恢复原样，晃悠悠地迈着步子，这样一场粮食打下来，老牛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张开嘴喘着粗气，一串串白沫顺着嘴角往下流。
　　队里每次打场都是耕田组的麻子大叔赶头牛。赶头牛是要有技术的。石磙在场基上转圈子是有规律的，粮食打得干净不干净，头磙子很关键，后面的磙子跟在头磙后面，转一转，是一个圈，转第二圈就是一个环，象奥运标志“五环”一样，然后就是一环压一环，环环相扣，环环相压。麻子大叔，有一个大嗓门，他吆喝起牛来，拖腔带调，嗨----，哟-----，嗬------，声音宏亮，高亢，浑厚，悠长，似天籁之音，在毒毒的日头下久久不散，余音传得很远很远，那号子就是赶牛的鞭子，让老牛兴奋地扬起蹄子撒欢，让跟在他后面赶牛的人提神，不打嗑睡。一场庄稼打下来，麻子大叔不仅不觉着累，还找茬子逗牛子媳妇说浑话，撩得牛子媳妇心里痒痒的，羞得场上的妇女媳妇们把脸转向一边笑。牛子媳妇不是绕人的茬，嘴上吃亏了，要在手上给捞回来，趁麻子大叔不注意，使使眼色，几个媳妇一拥而上将麻子大叔摁倒，抓把庄稼糠屑子塞进麻子大叔的裤裆里，让麻子大叔吃闷亏，然后一哄而散，麻子大叔爬起来，抖落裤裆里的庄稼糠屑子，还想找牛子媳妇报复，几个媳妇举着扫帚扑过来，吓得麻子大叔连连求饶。场基上笑声飞扬。队长在一旁冷着脸想说什么，看大伙乐得样子，也跟在后面苦笑笑。
　　每场庄稼要打两交，第一交压过之后，大伙将压实的庄稼用铁杈、木杈翻个身，让下面没有压到的庄稼翻到上面，再打一遍。过后，将打掉粮食的草秸子杈起来，垛成垛。打下的草要垛成一个老大的堆。垛得越高递草越费劲累人，要把草一点点送到垛顶上，站在顶上的人用木杈接过来，一层叠一层压住茬堆，这样堆出来的草，风刮不散，雨淋不透。生产队长经常在打场当紧当忙时要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们帮忙，因为到手的庄稼要抢时间打下来。我们年纪小力气不足，杈草举草送上二三人高的垛很吃劲，要向上蹦一下才能将草送到垛顶。半天草杈过，手酸得发软、发抖，一点劲也没有。最后，把打下的粮食集中起来，就着风向，用木锨将粮食里的草屑子扬出来，晒干，囤起来。
　　分田到户以后，这样的场景再也看不到了，各家都自顾自地抢收到手的粮食。就是帮忙也是自家的收过之后，或者庄稼不能收。自家打场，都是一家几口子忙。各自干各自的事，那时候都嫌牛拉磙子打场太慢，改用拖拉机拉石磙子打场。一个队里只有牛子家有拖拉机，要打场必须排队预约，每到午季和秋季收获季节，牛子连饭也吃不了，这家子打完赶到那家子，就在场基上划拉几口饭又摇响拖拉机。因为大伙都要趁天气将粮食打下来晒干扬净囤起来，好去干其它的事情去。一家一户打场没有过去大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热烈欢快的气氛，更没有麻子大叔那悠扬动听的吆喝声，只有拖拉机突突突的尖叫声，和一家人翻草，杈草，抖草的悉悉声，场基上象战场上拼杀一样沉闷，似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有一年，牛子将拖拉机开到场上，要去方便一下，我逞能地摇响拖拉机，学着牛子的样子开起来，可拖拉机不象在牛子手中那样听话了，不愿意转圈子，打直地跑，直到快跑到场基边的水沟里我才手忙脚乱地停住拖拉机，直惊得我一身冷汗，吓得妈妈在旁边，直喊牛子快点要出事了。牛子打趣地说，你要会开拖拉机我就失业了。想学吗，来我教你。他开着拖拉机在场上转了几圈子，停下来，让我坐上拖拉机，对着我的耳朵，说圈子咋转，方向咋掌握。我试着开了几圈，牛子说，你家的粮食打不干净不是我的事了，你看你，压不住花子，粮食那能打干净呢。搞得牛子又重新地打一交。
　　石磙打场已成为遥远过去，成为永久的记忆了，以后的年轻人再也体验不到打场与收获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