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春度废墟——纪念丽江抗震救灾十二周年
2022-01-02抒情散文马霁鸿
浇园天色渐渐发麻了,淡青了。山雀子按时醒来,吱吱喳喳不歇气儿啼啭。啼着啼着,便如往常一般,啼得太阳团成了个圆圆的红绣球,滴溜滴溜滚上山岗。老汉长虾似的腰杆,弓下去,弓下去,尔后又挺起来,挺起来,将那坍塌的废土,半畚箕半畚箕地,端到歪躺着的……
浇园
天色渐渐发麻了,淡青了。山雀子按时醒来,吱吱喳喳不歇气儿啼啭。啼着啼着,便如往常一般,啼得太阳团成了个圆圆的红绣球,滴溜滴溜滚上山岗。
老汉长虾似的腰杆,弓下去,弓下去,尔后又挺起来,挺起来,将那坍塌的废土,半畚箕半畚箕地,端到歪躺着的大门一旁。
嗨,没见过,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大地震,两尺厚的围墙,生生被撬了个底朝天。
端完围墙的废土,揉揉腰杆,揉揉站着就弯不下去,弯下就难得竖直的辛劳,滗上一碗酽酽的糖茶,咕罢,老汉又蹲到“墙”外去了,去扶正菜园的栅栏,扶正被废土压垮了的蔷薇栅栏。地震只震得着地皮哩,季节照样转过来了。一枝一枝正在打苞的蔷薇,在老汉的手中一抖,一弹,一挺身,就在和风里晃开了一颗一颗胀鼓鼓的春天,一瓣一瓣水嫩嫩的日子。 耙平菜畦,补上菜苗,眯眼望一望,老汉扛了锄头,一步一笑,去扒水。咦,菜园外的山泉水哪里去了呢?那边的箐沟淙淙作响,水路被撇歪了呢。一锄挖下去,火星迸上来,灼得老泪如珠乱弹。水路还得水来走噢。挖一锄,让水浸一浸,浸湿了干焦焦的坡土,浸酥了硬板板的时光,再挖一锄。一锄一锄,如声声呼唤,唤得小狗一般撒风而去的山泉水,渐渐就柔顺了,乖巧了,温温驯驯靠拢主人,一步一步跟着老汉,走近了菜园。 一只蝴蝶翩跹过来。莫不是那一片青菜闻到汩汩水香,派出了迎接山泉的使者? 图画 高高的山崖上,新搭的油毛毡窝棚,如一个巨大的鸟巢,张着口儿吸纳缕缕明丽的朝晖。窝棚里,方桌一头端端地摆着罐头瓶,瓶上插着一枝盛开的山茶花。晨晖一镀,罐中的水晶亮晶亮,水里的花艳红艳红。 方桌的另一头,伏着全神贯注的小妞。小妞面前摊着的图画本上,中柱竖起来了,大梁安上去了,瓦片铺开来了——她在做老师布置的图画作业呢。 寒假图画作业,是画自己的家园写生画儿。如今,家园却被震倒了,倒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上,爹爹妈妈正在忙活,山外来帮忙救灾的几个叔叔正在忙活。清理杂物,搬走悲苦。小妞看一眼废墟,想一笔未来的家园。家园在她的想象中,一笔又一笔地显出了轮廓。 画一阵,小妞又轻轻揉一揉肿痛的手腕。那晚,吃过饭,准备做作业,手刚伸向书包,大地簸起来了,房子晃起来了,一块土坯正正地砸在手腕上。打了针,搽了药,小手杆还是像截大白萝卜。“大白萝卜”画起画儿,也灵巧,也流畅,可稍一分神,又疼得直扯小心肝…… 漂漂亮亮一幢新房,摆在了方桌上。小妞却刹不住手中的笔,一笔一笔,又在新房四周植上了桃树柳树,围上了花圃草坪,栽上了一根高高的旗杆。这么闹热的去处,还是家园么?瞧,小妞正在写画儿的名字哩:校园的新模样。落罢最后一笔,小妞倏然就直起了身子,凝聚了目光,似乎已经听到了国歌在耳边庄严奏响。 花铃 丁当,丁当,铃声在山道上摇晃得悠悠扬扬,摇散了晨雾,摇落了嫩寒,摇醒了贪眠的山鸟,一程一程相送着迈过坷坎。铃响处,瘦瘦的汉子吆一匹小毛驴,一会梭进深深的箐沟,一会登上高高的山梁,一会又钻入半坡的小寨。三两句人语,飘飘曳曳,歇落在青石板上,勾挂在松树枝上。 行脚的毛驴不是汉子的家产,磕磕绊绊,驴背上驮着的却是汉子的心意,沉沉甸甸。头天晚上,汉子就将这毛驴从邻家借了过来,添草加料,又一样一样搬出小卖部里的盐巴,香油,笔墨纸张,在驮子上捆扎停当。今日一早,电子表里的老公鸡刚叫了半声,他就一轱辘收拾起辗转了整夜的巴望,空鞭一甩,吆向了山缝里夹着的村村寨寨。 丁当,丁当,铃声摇过山崖,摇过涧水。安详的铃韵,将陡峭的山路摇成了舒缓的散板。 远远近近的人家,老老少少的乡亲,都在追赶时间,重整家园,忙不赢翻山越岭过来买东西呵。我咋个就不可以把方便送去给他们,送到他们的大门口,送到他们的灶窝旁边,书桌旁边。 老大妈,用得着什么物件只管拿。什么钱不钱的,赊着得了,啥时有了啥时给。 大兄弟,这砂糖还是地震前的价哩,真不好意思收你的票子。外边那些不相干的人,大老远的还要挤包包捐款献物呢! 丁当……半路上,铃声突然不响了。汉子在瞧那一坡杜鹃呢,碎碎的香米杜鹃开得正惹眼。汉子的手便酥酥发痒,折下几枝鲜艳来,在驴脖子上编成个圆圆的花环。 丁当,丁当,铃声又朝前去了。脆脆的铃声,就摇开了一串串花的韵味,摇响了一路路花的芳菲。
端完围墙的废土,揉揉腰杆,揉揉站着就弯不下去,弯下就难得竖直的辛劳,滗上一碗酽酽的糖茶,咕罢,老汉又蹲到“墙”外去了,去扶正菜园的栅栏,扶正被废土压垮了的蔷薇栅栏。地震只震得着地皮哩,季节照样转过来了。一枝一枝正在打苞的蔷薇,在老汉的手中一抖,一弹,一挺身,就在和风里晃开了一颗一颗胀鼓鼓的春天,一瓣一瓣水嫩嫩的日子。 耙平菜畦,补上菜苗,眯眼望一望,老汉扛了锄头,一步一笑,去扒水。咦,菜园外的山泉水哪里去了呢?那边的箐沟淙淙作响,水路被撇歪了呢。一锄挖下去,火星迸上来,灼得老泪如珠乱弹。水路还得水来走噢。挖一锄,让水浸一浸,浸湿了干焦焦的坡土,浸酥了硬板板的时光,再挖一锄。一锄一锄,如声声呼唤,唤得小狗一般撒风而去的山泉水,渐渐就柔顺了,乖巧了,温温驯驯靠拢主人,一步一步跟着老汉,走近了菜园。 一只蝴蝶翩跹过来。莫不是那一片青菜闻到汩汩水香,派出了迎接山泉的使者? 图画 高高的山崖上,新搭的油毛毡窝棚,如一个巨大的鸟巢,张着口儿吸纳缕缕明丽的朝晖。窝棚里,方桌一头端端地摆着罐头瓶,瓶上插着一枝盛开的山茶花。晨晖一镀,罐中的水晶亮晶亮,水里的花艳红艳红。 方桌的另一头,伏着全神贯注的小妞。小妞面前摊着的图画本上,中柱竖起来了,大梁安上去了,瓦片铺开来了——她在做老师布置的图画作业呢。 寒假图画作业,是画自己的家园写生画儿。如今,家园却被震倒了,倒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上,爹爹妈妈正在忙活,山外来帮忙救灾的几个叔叔正在忙活。清理杂物,搬走悲苦。小妞看一眼废墟,想一笔未来的家园。家园在她的想象中,一笔又一笔地显出了轮廓。 画一阵,小妞又轻轻揉一揉肿痛的手腕。那晚,吃过饭,准备做作业,手刚伸向书包,大地簸起来了,房子晃起来了,一块土坯正正地砸在手腕上。打了针,搽了药,小手杆还是像截大白萝卜。“大白萝卜”画起画儿,也灵巧,也流畅,可稍一分神,又疼得直扯小心肝…… 漂漂亮亮一幢新房,摆在了方桌上。小妞却刹不住手中的笔,一笔一笔,又在新房四周植上了桃树柳树,围上了花圃草坪,栽上了一根高高的旗杆。这么闹热的去处,还是家园么?瞧,小妞正在写画儿的名字哩:校园的新模样。落罢最后一笔,小妞倏然就直起了身子,凝聚了目光,似乎已经听到了国歌在耳边庄严奏响。 花铃 丁当,丁当,铃声在山道上摇晃得悠悠扬扬,摇散了晨雾,摇落了嫩寒,摇醒了贪眠的山鸟,一程一程相送着迈过坷坎。铃响处,瘦瘦的汉子吆一匹小毛驴,一会梭进深深的箐沟,一会登上高高的山梁,一会又钻入半坡的小寨。三两句人语,飘飘曳曳,歇落在青石板上,勾挂在松树枝上。 行脚的毛驴不是汉子的家产,磕磕绊绊,驴背上驮着的却是汉子的心意,沉沉甸甸。头天晚上,汉子就将这毛驴从邻家借了过来,添草加料,又一样一样搬出小卖部里的盐巴,香油,笔墨纸张,在驮子上捆扎停当。今日一早,电子表里的老公鸡刚叫了半声,他就一轱辘收拾起辗转了整夜的巴望,空鞭一甩,吆向了山缝里夹着的村村寨寨。 丁当,丁当,铃声摇过山崖,摇过涧水。安详的铃韵,将陡峭的山路摇成了舒缓的散板。 远远近近的人家,老老少少的乡亲,都在追赶时间,重整家园,忙不赢翻山越岭过来买东西呵。我咋个就不可以把方便送去给他们,送到他们的大门口,送到他们的灶窝旁边,书桌旁边。 老大妈,用得着什么物件只管拿。什么钱不钱的,赊着得了,啥时有了啥时给。 大兄弟,这砂糖还是地震前的价哩,真不好意思收你的票子。外边那些不相干的人,大老远的还要挤包包捐款献物呢! 丁当……半路上,铃声突然不响了。汉子在瞧那一坡杜鹃呢,碎碎的香米杜鹃开得正惹眼。汉子的手便酥酥发痒,折下几枝鲜艳来,在驴脖子上编成个圆圆的花环。 丁当,丁当,铃声又朝前去了。脆脆的铃声,就摇开了一串串花的韵味,摇响了一路路花的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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