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或者背后

记忆或者背后
蒲永天


或许是对于眼前事物的专注，我们忘却了背后的存在。被我们自身挡住的世界，隐藏着很多东西，不光是一双手，也许还有一双眼睛------那种泛着幽蓝光的眼睛。背后也许与一段记忆没有太大的关系，应该与一小点心理作用有关，追忆将是我咀嚼背后的一把钥匙。


小时候，你常常跟父亲去离家不是太远的地方。父亲是一个出色的木工，村庄方圆几里的那些漂亮的大瓦房，都是父亲的杰作。你总是记着，那时家里时常没有人，不知道母亲那时常常去哪里，反正只要父亲被邀请去盖房子，你就是父亲的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他到哪里你就到哪里。也许一个天生很乖的孩子，注定就引不起人的注意。父亲整日地做着木活，你便一个人拿着新刨下来的刨花玩耍。很多很多的刨花，薄薄地卷曲着，木头的味道里有阳光很好闻清香，你悄悄地玩耍，几乎被掩埋在刨花里。当父亲将刨花越堆越高，高过你时，小小的你看不见父亲时便急着绕过刨花堆，你怕父亲突然间会走掉，而你怎么办？其实，父亲一直在细细刨着木头，刨花像变魔法术，一圈圈从父亲的手下优雅流畅地抽出来。父亲忙着干活，注意力只集中到那些即将成型的木头上，忘了你的存在，忘了他忙碌的背后还有一个小小的你的存在。大人们都很忙，没有人和你说话，你只一个人乖乖地玩着，不吵也不闹，你快感到父亲把你已真正遗忘在了背后。很多阳光暖照的时刻里，你注视到了不同的背影。父亲的背影魁梧高大，那些碎木屑沾了他一脊背，他总是低头弯腰很认真的样子，目光来回地校正着木头的曲直。


你独自玩着，玩着，玩累了就坐在刨花里，打量起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总感到你和别人有点不同。那时你常想着：人的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然父亲忙碌的同时也会关照你的存在的。你在父亲的背后他将什么也看不见，背后对忙碌的人来说将是一片空白或者黑暗。父亲各种变化的身影，是那时你记忆较清楚一部分，因为你在众人的眼睛里是一个乖孩子，你从不去打扰忙活的父亲。


当然，许多仅仅是一种猜想或者感觉。忙碌的父亲一直没有忘记你的存在。父亲也认为你是一个乖孩子，所以才带你出来，就像父亲说他不会像拴其他几个弟妹一样将你留在家里。你的记忆里几个弟妹出现是后来的事，那时你已经很大了，不需要再跟着父亲了。而自己小时的记忆仅停留在这里。吃饭时，父亲停止木活，看见你仍乖乖地玩着，就笑着亲昵地叫你去吃饭。饭菜是东家特意招待父亲而做的，非常丰盛，你也因此在父亲的呵护下常常吃好菜好饭，从小就没馋过。


到了晚上，离家不管多远，父亲总要带你回家。晚上回家就成了你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一路上夜黑得一团糟，什么也看不见。父亲这时会格外疼惜你，不让你走路，他背着你走，给你讲着从书上看来的故事，虽然那时你对父亲的讲述不甚明白，但他的讲述给你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父亲的讲述停下来的时候，你就深深地浸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你感觉到你的背后有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你的思想刹那间集中于聆听背后的声响，恐惧漫上心间。你怕着，你怕背后无边的黑暗中会突然伸过来一双大手将你悄悄掠走，你怕父亲会像做木活是一样，不肯转头看你，而继续赶路，竟不知晓你的存在。这心底的恐惧在你小小的年龄就产生了，不知缘起何时。只是你在这样的夜晚无法摆脱这只怕人的手的存在。也许还记得那些父母亲因吵闹而都不在的夜晚，等待家人的归来，夜色里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你怕了这样陌生的夜晚，这只有星星遥远地闪烁、只有狗吠声深深浅浅的夜晚。之所以父亲带你外出，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对这些的聪明表述。


终于沿着弯曲的下坡路你和父亲到家了，到家门口时才发现门锁着而钥匙没带，父亲只好翻墙而入，留你一个人在门外等待。你说你深知一个人在黑暗中的滋味，像被丢弃了一样可怜。翻墙进去的父亲一声声呼唤着你，你—怯怯地一声声回应着。你又觉得你在了父亲的背后，你生怕父—亲的呼呼会突然间终断，而你背后跟随你的大手会乘机而入，掠走你简单的生命。而父亲取了钥匙转身回来时，你将不再。你的恐惧感再次被加强加深。这种背后的恐惧感给你的心理造成的阴影直到现在也未彻底消除，致使你到现在都是开着灯睡觉，你依然觉得黑暗里隐藏着一只大手……人对于迎面而来种种不意或打击，都会表现出异常的勇敢，而对于背后的袭击则表示无奈。因为躲在暗处的袭击即使不强，也会连惊带吓将人平时的勇气夺走几分。阴谋就躲在暗处，它会在你不注意的瞬间，从你的背后袭击你，你的能力、你的英明在此一无用处。


关于背后的讲述应该到此结束，与背后有关的那只手，那只代表恐惧的手，是我讲述的起点，也是终点。背后对于人来说，是一个最软弱的部位，或者那是人的致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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