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束玫瑰花
2022-01-02叙事散文薛暮冬
这是山的背面。是一座废弃的采石场。有一幢古老的石屋子。居住着两位老人。听说他们住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看起来满腹经纶的两位老人。石屋被他们拾掇得整洁,典雅。石屋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由于年久失修,整个石屋向西方倾斜成一个夹角。仿佛一不小心打个喷……
这是山的背面。是一座废弃的采石场。有一幢古老的石屋子。居住着两位老人。听说他们住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看起来满腹经纶的两位老人。石屋被他们拾掇得整洁,典雅。石屋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由于年久失修,整个石屋向西方倾斜成一个夹角。仿佛一不小心打个喷嚏,石屋就会瓦解成一块块石头。石屋的四周开满了各种各样的玫瑰花。老人仿佛生活在花朵的中央。
无论谁打这里路过,都会情不自禁地朝石屋多看上一眼。大爷在给花朵喷水,大娘安静地在门口择菜,有时候是韭菜,有时候是芹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可以这样诗意的栖居。更令人无法忽视的是房前屋后那些盛开的玫瑰花。白的如雪,红的像火,黄的似金,粉红的如霞。还有那些可爱的紫红色的玫瑰花。在清风天光中,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各式各样的花朵沐浴着金色的余晖,涌动着金色的眼睛。犹如无数的小精灵在嬉戏。
忽然想起夏天的那个黄昏。那天,天降暴雨,我不得不跑到石屋躲雨。那时玫瑰花还小,那弱小的枝干,嫩嫩的叶片,真让人担心它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来。风雨飘摇中,耷拉的叶子露出瘦小的枝条,不停地发抖,仿佛在诉说着生存的艰难。那时的我刚刚从一场狂风暴雨中走过,觉得人很悲伤,也很渺小。匆匆蹩接这座石屋躲雨,忽然注意到了这瘦弱的玫瑰花,暗暗为它捏了一把冷汗。狂风怒号,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四野,似乎专为惩治玫瑰而来。玫瑰花毕竟还很幼小,一下子从枝干上重重地掀了下来。我更为它的命运担心了,玫瑰花,你稚嫩的脊梁,能经得起狂风暴雨的摧残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老太太端来一碗糖开水,大爷说,趁热喝了吧,别感冒了。我坐在老人自制的石凳上,有一句无一句地聊了起来。知道两位老人都是某高校的退休教师。曾经青梅竹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终成眷属。许多年以后,两个人的老伴各自驾鹤西去。便义无反顾地同居在一起。却遭到了双方孩子的强烈反对。甚至闯进老人的栖息地,大打出手。大爷一气之下,带着大娘私奔到了心仪已久的琅琊山。住进了这座早已相中的废弃的石屋内。大爷感慨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相信我们就找不到活路!我情不自禁地向他俩竖起了大拇指。
后来,每次散步,我都喜欢到石屋转转。特别是在黄昏时分。有时候,老人在家。更多的时候,老人不在家。大爷说,他喜欢和老伴手拉着手一起瞎逛。他们几乎走遍了琅琊山的每个山头,每个山洼。他们喜欢坐在潺潺流淌的泉水旁,看漫天的云卷云舒;他们喜欢穿越丛生的荆棘,彼此相视一笑便是无声的鼓励;他们有时也手捧青草,精心喂养一只迷途的野兔。我自己朝自己笑了笑。倘若有那么一天,能够牵着爱人的手,笑傲于这青山绿水间,该是怎样有福的呀!我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我把关注的目光投入到那些玫瑰花上,发现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它早已长成了完全不同的姿势,每个姿势都美丽到了极致。玫瑰花的周遭清香在静静地流淌,宁静如花一般恣意地绽放。
又一天早晨,我到后山去散步。我再次伫立在石屋旁。玫瑰花上的露水还没有干,一颗颗滚圆的随着天光在叶上滚来滚去。我再认真地欣赏它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丰满完整,没有一丝一毫的残缺,而且没有任何的尘迹。也许因为它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更没有鸡毛鸭毛,或者猪粪狗屎的。它就这样纯净地在着。说句实话,我非常喜欢这长在深山的玫瑰花,总希望能够将之移植到自家的阳台上去。却不好意思开口对老人说。好几次话到了嘴边都咽了下去。因为它长在老人的屋前屋后,如果他也像我一样热爱他的玫瑰花,他肯定不会割爱挖几株给我的。我只能把这种愿望深深的埋在心底。
又是一个莺飞草长的黄昏,我站在老人石屋前面的山头上,看着暗香浮动的玫瑰花浮想联翩。大爷拉着大娘打我身边经过,说要到山那边的湖畔去散步。他友好地朝我点了点头。我终于说出了我的请求,大爷,能不能送我一株您的玫瑰花。大爷笑着说,没问题呀,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到我家去,我送你几株。然后,老两口披着一肩的夕阳,消失在春天更深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两位老人弃绝了红尘中的喧哗与骚动,在群山深处或人迹罕至的地方漫游,在自造的幻觉中寻求心灵的满足,在自我编制的睡眠中唱着歌儿。他们赶走了灵魂深处的黑暗了吗?
第二天黄昏,老人果然送给我两株玫瑰。看得出这是老人精心挑选出来的。嫩绿,茁壮。我很开心地把它栽在花盆里。它的茎笔直笔直,有笔杆那么粗,边上还带着几根小刺。深绿色的叶子是橄榄形,又软又薄,边缘成锯齿状,脉是叉状脉。它还是一朵未开放的花骨朵儿,含苞欲放的它如同娇羞妩媚的少女,笑脸含春,美丽极了。第二天一早,我发现玫瑰花已经绽开了笑脸,花朵像个小酒杯,花瓣略成螺旋式绽开,可是还看不到里面的花蕊。玫瑰花看上去美艳而富有魅力,我轻轻地贴近它,深深地吸了口气,啊!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天有不测风云。转眼到了梅雨季节。采石场山体滑坡,不但摧毁了老人的石屋,也把美丽的玫瑰花埋没得无影无踪。老人搬到了山头上一间废弃不用的瓦屋。那天我去散步,大爷正在晾晒抢救出来的书籍。大娘坐在门口宁静地择着韭菜。我赶紧跑回家,把那盆长势最好的玫瑰花,送给大爷。大爷说,谢谢,实在是衷心感谢。然后,大爷将之随手摆放在屋门口。我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呀,谢啥呢?我回到山下,买来了卤菜,和一瓶酒。和大爷边喝边聊。大爷甚至唱了起来,终南何有,有条有梅。终难何有,有纪有堂。大娘一边做菜,一边宁静地听着我们说话。
正当我们聊在兴头上的时候,忽然从山下上来四个人。大爷说,那是他的儿子女儿和媳妇女婿。他对大娘说,不用害怕他们。四个人气喘吁吁地走到屋前的时候,态度倒也和蔼。儿子说,爸爸,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家的。这一年来,让二老受苦啦。大爷说,还好呀,没有觉得日子有多苦。大娘却禁不住潸然泪下。此情此景,让我的鼻子也酸酸的。大爷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拉着老伴的手,说,走,我们走!便义无反顾地走向深山更深处。
那是夏天的事情啦。现在,老人的瓦屋早已空空荡荡,只有从含苞到怒放,再到凋零的玫瑰,不慌不忙地伫立在秋风中。却仿佛听到大爷低声说道,帮我照看一下这些花,好吗?我点点头,回身给花茎浇了些水。大爷忽然就消失了,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我不认为这是个梦。我走到门口,我看见月亮升起来了,鹧鸪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兀自叫着。我拿来一把笤帚,把石屋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我闭上眼睛,站在大爷站过的地方。我看到自己手捧花朵,对我的爱人说,送你一束玫瑰花,好吗?
2009年6月14日于安徽大学磬苑宾馆
[ 本帖最后由 薛暮冬 于 2009-6-16 22: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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