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远去的河流、篱笆、和炊烟

　　河流，是一座村庄的灵魂。 　　有一条闪光的小河流淌着，村庄的夜晚是恬静而美丽的。渔翁将船缆栓在河边的老柳树上，撒下的那张网，明早再收吧，定是清一色的肥鲫鱼。于是，三两白酒，一碟香脆的花生米，渔翁便醉了。挂在树梢的月亮，悄悄滑下来，饮了一口甜甜的河水也醉了，粼粼的波光里，它醉绽成一朵白荷；有一条闪光的小河唱着，村庄的白天，便抖擞了精神儿。庄稼地在河水的深层浸润下，植物的叶子总是那么青灵灵绿生生的，拔节的声音咔叭咔叭地响。大白鹅喝了小河的水，嘎嘎地想要飞，一群光屁股小孩，在河里嬉水摸鱼的时光中慢慢长高长壮，年轻的姑娘媳妇嬉笑着把青兰粉红的衣服，在河边的大青石上捶打着，然后往水中荡了几荡，荡出一片一片欢乐的涟漪…… 　　篱笆，是乡间一道透着朴拙的风景。 　　张家嫂子与李家媳妇常常隔着篱笆说家常，兴许，那绣花啊、剪裁啊的技艺，便是这样相互传给对方的。赵大叔把整地的铁锄从篱笆这边送到篱笆那边的周大伯手里，说：“你的锄坏了，先用我的，趁着雨还没来，把地锄一锄吧”。周大伯接过锄头顺便递过一袋汗烟：“刚刚烤的，你尝尝”。一场雨的滋润，牵牛花象个十月的婴儿，一下子学会了走路，它调皮地爬过篱笆，粉红的喇叭花吹开了篱笆那边临家女儿的心，吹羞女儿的脸，邻家女儿摘下一朵戴在鬓角，羞答答地不断朝篱笆这边的柱子哥家望了又望。老母鸡飞过篱笆，在东邻家的柴草堆里孵出一群小鸡，大黄狗时常钻过篱笆，在西邻家的椿树下打盹，当夕阳染红了篱笆墙时，老母鸡领着自己的孩子们钻过篱笆，回到自己的家进晚餐，大黄狗钻过篱笆，蹲在自家门前，汪汪汪地叫上两声，告诉主人，它回来了。 　　炊烟，是乡村傍晚飘向天空的一首诗，胜似栖霞一样的美丽。 　　暮色中，飞了好远好远的大雁，飞回来了，它们人字排开，寻着缥缈的炊烟，飞回村后那片它们筑巢的林子。牧童坐在一道山梁上，他的笛声打着旋儿绕过几道山梁，飘进自己的家门。母亲正在灶房做饭，干巴巴的柴草放进灶膛，噼噼啪啪地响着，很快熬好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连那袅袅的炊烟都香了，惹得老牛哞哞地叫，催促着牧童快快回家。少小离家的人走在回乡的路上，他不断揣想着父母的颜容变老了没有，身体可还健康？当远远地望见自家屋顶上升腾的炊烟时，他的心即刻踏实了。诗人指间的香烟快燃到指头了，他陷入深度的乡思中，那古老的村庄，那纯朴的乡音，还有那傍晚的炊烟——一首乡村飘向天空的诗，他已想念它很久很久了……。

　　谁不眷恋故乡呢，然而，在我们频频地回首间，双脚却一味空茫地向前狂奔，试图抓牢自己想要的一切，是否意识到，那多是我们不需要的浮华，赫然发现，生命中最珍贵的那幅生活，已然被无情地揉皱、撕碎了。 　　十年前回老家，村后的那条唐河，目光变的混浊了，象一个历经沧桑、被岁月蚀去生命光华的老人。五年前回去，它变的枯瘦了，只剩下一条勉强还能缓缓流动的脉流，拄着拐杖一步一咳，两步一颤地向前挪动着抬不起的脚掌。今年回去，它的灵魂已被超度于苍茫天地间，唯留一条干涸的河床，让我还能心酸地忆起，这里曾有过一条闪动着波光的河流。 　　篱笆走远了，甚至我们已经望不见它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院墙，和紧紧关闭的金属大门，街上没有疯野的孩子，他们一个个躲在玻璃混凝土建造的宽大房子里玩电子游戏，时不时地从他们的嘴里冒出一句与他们年龄不相符的词语：我寂寞！我郁闷！ 　　炊烟也消失了，冒充它的是高大的烟囱里窜出的滚滚黑烟，如一条毒蛇，张开巨大的蛇口，吞噬着太阳，吞噬着天空，再也望不到暮云中那一行归雁……

　　难道，今后的日子里，那村庄的小河，那开满喇叭花的篱笆，那袅袅的炊烟，还有那人字翩飞的雁群，只能到怀旧的诗行里觅，到梦里去寻吗？ 　　周日，邻居带着儿子来家玩，我拿出两个红红的苹果，放大水龙头洗着，邻居大眼睛的小男孩站在我身边，垫起脚尖，两只小手费劲儿地够着，把水龙头关小，我一时诧异，只听小男孩很认真地说：“幼儿园老师说，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就是人类的眼泪，阿姨，节约用水”。 噢！我眼前一亮，我知道，乡间的小河就要回来了，还有那篱笆和炊烟……
——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