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深入
2022-01-02叙事散文汤如浩
深入 汤如浩我总是这样思考,当沉浸一种恬淡的情绪中,陷入散漫,我何以全身而出?这不啻是一个两难的悖论,平静、安详、淡然,我曾经刻意于超乎世外的理想,或者说追求,向往乡村,渴望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闲散、安静、没有俗世生活的纷扰,独自骑一匹瘦……
深入
汤如浩 我总是这样思考,当沉浸一种恬淡的情绪中,陷入散漫,我何以全身而出? 这不啻是一个两难的悖论,平静、安详、淡然,我曾经刻意于超乎世外的理想,或者说追求,向往乡村,渴望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闲散、安静、没有俗世生活的纷扰,独自骑一匹瘦马,于寻常巷陌中,“得得”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孤单叩响,身后一抹淡淡的斜阳,譬如陶渊明选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譬如梭罗退避安谧沉静的凡尔登湖。固然单调,固然刻板,固然与外界的五彩缤纷相隔膜,但对于我而言,是比较适合的。我想,这与我这种内向讷言的本性是相契合的,与布尔乔亚之类似乎无关。 但实质上是,我每天都很现实。 视觉,触觉,听觉,每天都在陈列盛宴,与外界的世界的信息流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学校似乎是现在世界唯一的世外桃源,事实上不是这样,这里的凡俗本质与校墙外大体无异,堂皇和卑猥,阳光和浊流,激情和谋划,逐一累积叠加,以斯文的外表展示于人,骨骼和浮躁的世风并无二致,纵观所有事件发展的一切过程,我没有缺席,我是在场者,隐性或者显性登场,我其实是这种宏大宴会的主角。纷繁的人事纠纷、升迁的可能性、言说与实效之间的复杂关系,均具有很强的现场感,参与参与,貌似恬淡或者孜孜以求,种种迹象已经昭然若揭,显示着一种固有的走势,谁会因为精神完美追寻从物质世界全面退却?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不例外。 我知道,当清晨忙忙碌碌地迈出家门,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过多的焦灼,紧张,甚至无奈。活在当下,我很少目睹关于洁净雅致的特意追求,很多的时候,有很多的人,生活的表象下,深深掩藏一种难以暴露于阳光之下的私利心态,功利性的目标,促使人的动物性得以很明白地彰显,索取、占有、私密,这种生活的实质更多地贯穿于身心疲惫的每一个细节,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除却既有的稀奇古怪的或者权且算作高贵的欲望或者梦想,人们何以步履匆匆如故,不愿回头?从这一边到那一边,奔波了多少个来回。佛陀慈悲,芸芸众生中,呼唤回头是岸,但更多的是置若罔闻与义无反顾,极乐世界的诱惑终难抵现世。“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场上,羁绊了更多的人手脚,跌跌撞撞前行,每一步深深浅浅,磕磕绊绊,都很不容易。 我每天都会路遇一些打工的人们。这是些生活最底层的一群人,他们的衣着不很干净,面颊也是,布满灰尘,面目不清的样子,抽着劣质的纸烟,浑身有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他们在搬运成车的砖头、水泥、钢筋。头上顶着橘黄色的安全帽,裤脚沾满泥点,来来回回,起来蹲下,没有安闲的时候。也有一桌鲜亮的人,腆着滚圆的肚皮,指手画脚,指点什么,他们的身后是幽蓝瓦亮的小汽车和同样衣着鲜亮的随从,这是很常见的画面。现在,我看见他们一律赭红色的脸颊,上面是太阳光灼烧的痕迹,一直绵延到涂满污垢的脖子乃至颜色不清的喉结;脊背,汗迹渗出,勾画不规则的图块,灰白色、黑色、土灰色……没有必要分出哪种纯正的颜色,其实,它们是完全混淆为一体的。西北的高原,盛夏时节,有的是毒辣的太阳,富贵的妇人打着白色的精致的小阳伞,身后跟着卷毛的猫一样的小狗,袅袅娜娜,风情万种,高跟鞋敲击路面,发出清脆的回响。这样的时候,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也会偶然回头,盯一眼远去的婀娜背影,不知道能想些什么。太阳底下的活计,尤其是火辣辣的夏日的阳光下的活计,没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地去做,这是一般的思维,也是常理。他们的工作很辛苦,中午饭或者下午饭,就在工地。用砖头沥青毡搭建的灶房上空,黑烟滚滚,是他们吃饭的时候了。搪瓷缸子是大多数人的餐具,吸哩呼噜,他们很大气地吃饭,蹲坐在某一处高地,豪壮爽利,淋漓酣畅,吃饭的样子和干活的样子并无二致。 其实,无需乎刻意地去观察什么,我对他们的作息再熟悉不过。曾经有一段,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夏季的特定的一个日子,我会随父兄离开田园的乡村,来到城镇,混迹于形形色色的人中间,在某一处荒芜的地界,干一些笨重的体力活,掘土或者砂石,搬运砖头或者沉重的木头,使用的是原始的绳索、铁锹和洋镐,再有,就是身躯,健壮或者瘦弱,都可以不去提及。譬如掘挖土石,阳光如火,炙烤大地,青天白日之下,需要用浑身的力气挖掘出足够量的土或者砂石,这是不小的工程量,连续数天,我们重复同样的劳动姿态——洋镐叮当作响,叩击地下的土地和砂石,时而溅出闪光的火花;铁锹翻飞,将堆积如山的土石不断扔入高耸的车斗,这样的动作会延续多少个来回,似乎无法计数,也不可能计数,多少天,一成不变。多少天,尘灰飞扬,口腔干燥,喉嗓里淤积着厚厚的尘灰,大汗淋漓,汗流和尘灰相互勾结,搂抱、缠绕、交媾,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包裹酸痛的躯体,粘稠、污浊、肮脏,身心分离如散架,还得坚持,为了一种生存的最低限,本能催促我们不敢怠慢,其中微薄的报酬遥遥招手,我们志在必得。 多年之后,这种场景和感受记忆犹新。但是现在,我是旁观者,以旁观者的心态静静观看、凝视、思考,里面有着多少复杂的情愫? 从某种意义说,我也是一个付出体力的劳动者。和他们一样,我每天出出进进,行色匆匆,忙忙碌碌,是蚁穴里的工蚁,是蜂房里的工蜂,搬运食物或者采撷花蜜,很多人都是如此,为生计,为更多的想望,马不停蹄,到处奔波,精疲力竭。只有在深夜,才有可能回归自我,在自我叠垒的巍巍高台,慢慢舐舔伤口或者是对自己的收获抚爱有加,爱不释手。抑或完全沉浸于一种闲散,无语无欲,真正跨入曾经向往的境地。而这样的时候,也只能是短暂的一瞬间,其实,谁都不可能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泥淖里,因为完全的自我其实也有着很大的反叛性,于是,我会判断忙碌的生活的真谛所在,思忖的结果是,一无所获,这样,惘然也就接踵而至也就自然而然。卞之琳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思考的同时,我早就进入了别人的视野,我在考虑一个难以判定的命题时,别人已经思索再三,哈姆雷特就在反复揣度,始终不敢确定:“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我没有这么高深的思路,我被搁置在懵懂的边缘,我不置可否。 我迷惘在无边的困惑中。 是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生活的本真应该如何界定,按照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的说法,人的需要是从外部得来的满足逐渐向内在得到的满足转化的过程,以我辈目前面临的生活状况,似乎这样的问题没有必要提上议事日程,汲汲于日常琐碎,奔走于柴米油盐酱醋茶,为某种利害关系劳心费神寝食难安,因为某些言论的走向随时更改自己渐已成熟的想法,卑微而毫不自信,过的是一种极为世俗的生活,我想我和我那些打工的父兄是一致的,我们因为平淡的物质生活,极少去关注春天的花朵有多娇艳,夏天的雨雾中会诞生什么旖旎朦胧的美景,秋天的金黄秋天的收获更接近于神圣,冬天白雪皑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会引发诗人豪情,不会,一点不会,功利的目的能完全蒙蔽人的眼眸,心理的想望压倒身体的甚至精神的东西,眼界不能开阔,行动不能豪放,思想不能豁达,我们是别人眼里很世俗的风景,日日如是,月月如是,年年亦如是。 只有在偶尔,会遥望,会妄想,会荒诞不经。祈愿一种精致的生活境界,会向往恬淡,会以一种不同以往的姿态,展开迟钝的触角,深入内心,找寻那潜藏的一丝阳光,看它以何种光芒,透过阴霾浓雾,照亮那个一度幽暗无比的角落。这时候,空气中,也洋溢繁花的芳香、触及雨露的润泽、回响流水的叮咚,还有,还有啁啾的鸟鸣、淡淡的清风、疏朗的明月,鸡鸣、犬吠、牛哞,小巷悠悠,大地葱翠,天空湛蓝,空气清新,沉醉的,应该不止是我,不仅是我深入内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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