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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外婆的生日

2022-01-0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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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外婆的生日

    半夜残梦,颤巍巍的声音从夜空传来:只差俊萍没来么?惊醒时一身汗毛直竖,却也并不害怕。算算日子,端午,是外婆的生日。外婆在世时,亲人们都知道我忙碌在校园,从没人计较,外婆已经走了好几年,她太疼爱我,不会故意吓我的,这样想时,心中祷告:姥,别担心我,我好着呢,放心吧!轻轻夜风吹窗,回答我的是半窗明月。
   
    我在想,是啥时间亲人都在,只差我一个么? 是哪一年外婆生日的时候,没去成么?还是为外婆奔丧的那天,受不了争吵的烦扰,提前走了吗?不得而知。每一次缺席,都是一种遗憾,总觉得自己太任性,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也轮不到我说话,家中有待哺的幼儿是挂心钩,终究是不能原谅自己。自诩胆子大,从不怕什么,但是清晰地感觉到外婆的影像就在身边,隔空传音。

     跟着外婆步行去她家,带着红风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土窝里,走走停停,一会儿背着,一会儿抱着,自己再走一会儿,二十多里的路程,只记得这样走着,牵着外婆的手,有一种别样的温暖。说起这个细节的时候,母亲惊叹,那小着嘞,带红风帽不到三岁。外婆做的饭似乎也比妈妈做得好,外婆做的红烧肉是父亲的最爱,父亲说母亲做不出那味儿。去外婆家的时候,心里盘算着一串一串可以做的开心事,去找找小姨那几个好伙伴,逛逛核桃园,吃外婆做的羊眼酥……解馋,人多热闹,也没人责怪。外婆垒小锅灶,竖起几块土坯,糊上一层麦秸糊涂泥,摔摔抹抹,稳稳当当地放上小锅,抓一把麦秸,引着火。添柴禾,看外婆炒菜。回家后,爱玩泥巴的人学着外婆的样子,自己捣鼓,垒好后向母亲炫耀,母亲抹几下,留了个出气口。以后遇到土坯灶台裂开的时候,不再等待父母有空时修,从外婆那儿偷学的手艺,正好派上用场,外婆知道后说我是泥水匠。喜欢看外婆忙碌在灶边,不声不响地,希望学到点什么,没人在意我的小心思。转悠在外婆身边,帮个小忙,或者说捣乱更合适,外婆从未说过狠话。

    忘了是什么原因,在外婆面前告母亲的状,自以为得理,哪知一向温和的外婆脸一沉:“你这妮儿,让你帮点忙,就这么委曲!”一旁的父亲哈哈大笑:“在你姥这儿,告你妈的状,会告赢吗?”小小的我瞬间明白外婆对母亲的感情。

    一向身体棒棒的我,因为住校,瘦得弱不禁风,被同学们戏称“一风吹”,一心想赶上新学校的功课,并不在意自己的变化。在大街上碰见一个瘦高个的大姑娘,回家告诉母亲说一个大姑娘脚脖子细得跟柴禾棍样,边说边用手指握成圈,比划着粗细。母亲笑,咋不看看你自己? 生病的我,面色蜡白,犟劲一枚的人,依旧坚持在校园里上课,病好后,母亲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想着都活不成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外婆除了自己来,还让几个舅舅轮番来询问状况。听完母亲的话,理解了外婆的担忧。

    一个绿皮暖水瓶陪伴我度过整个高中生活,那是外婆专门送的。外婆疼惜,翻出兜里皱巴巴的零钱塞给我,说你姨给的零花钱没花完,你拿去上学用。已是暮年的外婆,自己的生活还要靠孩子们照顾,还没有忘了正在上学的我。在大街上,偶遇一种新鲜的桃子,从里到外都是粉红色的,咬一口满嘴生香,想着外婆肯定能嚼得动,买了一网兜给外婆送,坐在床沿边的外婆,颤颤巍巍站起身,伸手摸头顶的竹篮,拿出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毛桃,笑容满面地递到我手里。吃,他们说可甜。和我买的桃子一比,不知道差着几辈儿,划着一道道沟儿,失去水分的毛桃外皮像极了外婆的皱纹。谁送的东西外婆都不舍得吃,不一定拿给哪个跑到眼前的孩子,新买的桃子也是如此命运。成家后,距离外婆家近,隔三差五去看望,母亲转述外婆的话,有个什么事儿,都给妞儿添乱,外婆自责自己好生病。闲谈的过程,外婆指了指一个长方体的木头箱子,箱子上的一块木板已经掉了下来,找个铁钉,拿起斧子,叮叮当当地敲,木板已经失去了筋骨,年久枯朽的木质变疏松,手都能捏掉木屑,不知道它陪伴了外婆多少年?应是外婆的嫁妆。外婆轻声告诉我,里面是她做好的寿衣,到时候不着急。外婆坦然地面对生命的尽头,早做好了准备,鼻子发酸,有说不出的滋味在喉咙里盘旋,似乎要撑破点什么。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不停,生病住院的外婆,枯瘦,轻轻地抓起外婆的手,剪指甲,坚硬,没有光泽,慢慢地剪,指甲剪的声音合着心跳的声音响在耳边。暖暖的阳光照着外婆的脸儿,小姨咔咔几下,剪短了外婆零乱的花白头发。梳洗过,精神焕发。安静不动的样子是外婆生病后的常态,不能忘记那双不停搜寻的眼睛,她在寻找自己的儿子们,一次一次搜寻,一次一次失望,忙碌的舅舅们七事八事一大堆,不可能都一直围着她。附耳安慰,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像空气一样轻飘。走向夕阳余晖中的老人,不知道哪一刻,黑暗就会把她吞没,最后绝望的眼神,像一根针刺痛我的心,痛到无处可以诉说,痛点无处安放。第二天,三姨告诉我说,外婆自己把套管拔了,流了一胳膊血,三姨好生安慰,才又重新扎上。不知道那一刻外婆在想什么,一心求死吗?老换小吗?三姨布满血丝的眼睛给出最好的答案,衣不解带地伺候。外婆的病时好时坏,在三姨上班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外婆在半夜安静地走了,等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外婆已经静静地躺在灵床上,枯黄的脸是最后一面,双膝跪地,任凭我怎样的哭喊,外婆微张着嘴,再没有答应一声。外婆的日常影像不断叠加,忙碌在田间,提水罐,拉车,车上拉着生病的母亲,天冷时,母亲随手脱下外套包住我,外婆找出棉袄给母亲穿,看看母亲看看外婆的我,来一句:我穿俺妈的衣服,你穿恁妈的衣服,外婆大笑……一波一波,熟悉的场景,在月光下飘来又飘走,飘远。

    端午将至,我多想再给外婆过个生日,再点一次蜡烛,再唱一次生日快乐歌,多想再和外婆说句话……月光入窗,照无眠。月光你可愿意?请捎去我对外婆的思念和祝福,换今宵梦不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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