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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圆山散记

2022-01-0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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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看到什么人,想必只有我,在周日的早晨,毫无征兆地跑到这里。圆山,一个似乎籍籍无名的荒山,因为被划分为本市新的一个区而再度走进更多人的谈论中。不过大家所谈论的仍旧是一个代号,真实的圆山鲜有人问津。

我因为早上无聊又精力充沛而选择来到圆山,它的盘山路极为规矩,而水泥道两边的杂草已经入侵了道路的宽度,可见人迹罕至。这里大名鼎鼎,却如此荒凉。却是对独行人最大的馈赠了,因为我看见一个全副武装的骑行者,从山上风驰而下,如同驾驭着一匹飞腾的野马,我见他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我不禁窃喜。拿出一个子虚乌有的放大镜,开始打量起那些孤独的野物。


桉树只活在野地


在我们村里,桉树寻常见,在城市里却看不见。如果说它不是风景树,你看她身材白皙修长,树冠高高别起如云,器宇轩昂的。如果站成一排,他们必定像是列兵一样,总能给行人一种行注目礼的享受,谁人不爱?

我无意看见一棵大桉树长了一个巨大的树瘤,白泽的树皮呈现肌肉束般的健美,围成了一个黑洞。这个黑洞像一口紧紧吮吸的嘴,黑色的巫婆的嘴,里面充满了恐怖的油脂和口水。它显得那么有力,把枯死的叶子,迷失的蚂蚁尸体,晨露,花瓣一股脑儿地装进了这个可怖的洞穴。

我站住了,亲眼所见,一只细小的蚂蚁在地图般的树皮上不断行走。它走走停停,在寻找庇护所。粗粝的表面似乎不符它意,蚂蚁只是停留片刻便识破了所谓的保护和安稳,然后继续行走,直到它找到这个巨大的嘴唇。这个洞穴像深渊一样迷人了,如果蚂蚁是个洞穴探索者,它必定以为遇见了自己的洞穴“教堂”。我见之站立不安,灵魂飘忽不定,颂歌油然而生。

在我的家乡海边的沙地上,有一种生物唤做“沙母”。它们长得像巨大的虱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虱子,亡国的崇祯曾经说这臭虫长得就像“琵琶”,多么令人惊叹的比喻。“沙母”在沙地上做了一个圆锥状的洞,把自己的尾尖在洞底做诱饵,勾引蚂蚁走进死亡的深渊。

蚂蚁眼前的深渊似乎云蒸梦泽,无形的雾气其实是一种毒气。因为桉树有毒,我怀疑它的毒气绝大数是从树瘤这里散发出来了。也许这是一种让蚂蚁飘飘欲仙、浑浑噩噩的毒气,像鸦片烟一般勾住了过客。蚂蚁终于一头栽进了无底深渊,在黑色和恐惧中停止了挣扎。

桉树有毒,而且极为贪婪。它把脚下的土地吸干了,把水,地肥都要吸干。于是人们都知道它是美丽的妖魔鬼怪,终于把它从城市中流放出来,放进这深山野地。毕竟,这妖魔鬼怪并不是只进不出的饕餮,它仍旧有诱人的身段和可以榨取的经济价值。不要被人发现了就行,就在这荒山野地。

这树不禁让人打个冷战,就像画皮一样惊悚。回头所见,成排的桉树,风清日丽的,构成圆山上一道美丽的风景;即便是那颗拦腰折断的死桉,也在年轮的横截面上新芽复燃了!


情人的废墟


当我在狭窄的山路上行走得大汗淋漓的时候,蚊虫的吼声,各种乱七八糟的鸟鸣,不停乱入,令人有种混乱的愉悦。这时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长满废墟的平地。有人看见残垣断壁或者某些古迹的消亡,总会想起圆明园。圆明园就像一道巨大的队长袖标,别贴在某些莫名浮肿的伤口上止血,还能壮胆,自我彪炳。

废墟的形成必定是人为的。用武力制造了一个废墟,所处可见。我们常常看见血淋淋的一个字——拆。这时,有人嘲讽,这又有拆二代了;有人窃喜,房子多了,房价能不能降一些了?至于废墟的样子和身后的故事,鲜有人真正关心。

废墟在雨中淅淅沥沥,在阳光下闪闪烁烁。香妃的裹脚布,此刻正在博物馆里展览;而长城的砖瓦,却被农人拿回家里垫桌脚。废墟的产物可被弃之如敝履,也有机会被珍之高阁,供人瞻仰。

我想不到这山上的废墟如此让人触目惊心,它就像一根逆刺,梗在青山绿水之间。它是黄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混合在一起,像一朵漩涡。里面依稀可见明清古街,唐砖汉瓦;那里有清明上河的汹涌流水,也有阿房宫的风声火唳。

在历史上,孟姜女哭倒长城。她并不是凭借武力呵,她用的是一种情人的力量。当我转过圆山废墟的另一面,赫然发现,有一对沉默的情侣正相拥无言,默默地望着山下、远处的云、楼群、流水、无尽的风。不知他们已经在那站立多久了。


芦苇丛中


我最喜欢的矮木丛是:芦苇丛——也许它并不属于矮木丛。圆山上找不到任何奇怪的石头来供我把玩、观赏,或者坐在上面眺望远处。也许是有这样的地方,但是圆山上面有部队驻守,立着“行人止步”的牌子。刚好牌子旁边有一个矮矮的水泥房,房前有一片野生的芦苇丛,长得极为旺盛。不修边幅,风情自逸。芦苇丛天生有一种诗人的情怀。它的枝叶柔软修长能随风沙沙作响;芦花是朦胧的,相互交叉编制,像织梦的蜘蛛,和蒲公英,狗尾巴草一样的迷幻,芦苇丛里面不止有风,常常也是小鸟的巢穴所在。特别是一种蜂鸟般大小的鸟儿,我们称之为“芒铛”,喜欢在芦苇枝干上织巢。它在风声里保持沉默,然后遇人来扰,便忽悠地一跃而起,消失于天际。

这里的芦苇丛不同以往的是,它的身后是绝壁深渊。漳州平原的辽阔和九龙江蜿蜒的身姿在远处展露无遗。九龙江上多了几座大桥,有的刚要合拢,在巨大的机械悬臂之下。当然这里听不见轰鸣声,只看见巨大的工程就像伤疤一样裸露在平原之上。听说在芗城的西湖板块,即将涌现龙文区碧湖板块的高楼崛起。圆山的影子覆盖了漳州水仙花的生长地,却覆盖不了更远处的大地的伤疤了。

在芦苇丛中,人隐匿在群山之中,藏在喧嚣之外。可以独自思考,真正的冥想。身底是冰凉的水泥地板,手掌附在砂砾之上。默不作声,像一个孤独的恋人。用一种放松的姿态,仰望天空。目光漏过芦苇丛,朦胧可见眼前正在不断发现的变化,这里离城市不远,远方也无法逃避,就在那里,有种种光怪陆离的场景,有于连扫描城市的野心,也有李商隐留给世人的谜题,他说:“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到底是写给仕途,还是写给爱情,抑或某种不可描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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