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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回忆舅舅

2022-01-02经典散文
[db:简介]
我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我还没出生,他们都去世了,舅舅是我最大的长辈。

小舅去世早,我没见过,我的舅舅就只有大舅舅。二舅舅留下二男三女,大舅舅只有二个女儿。两家同住一巷,二舅家在巷头,大舅家在巷尾,儿时探亲,我经常从这家跑到那家,捉迷藏一样。

在我印象里,舅舅一出现就是个小老头子。其实,那时舅舅只有五十左右,那时的人显老,五十多,好多就象六十开外了小老头了,当时衣着又老土,给人的感觉就更老了。人靠衣装是有道理的。不过,舅舅和一般的乡下老头,也略有不同,没那么木讷,那么笨拙。舅舅一家长年搞副业,都是舅舅到广州跑的业务。那时候,许多农民还没去过广州,尽管广州不过数十里。舅舅经常进出广州,见过世面,和那些长年耕田种地的农民比,他又显得有点象“城里人”,干净整洁。总之,舅舅给人的感觉,就有那么一点的与众不同。

回忆舅舅,并不是和舅舅有什么特殊感情。也就每年春节随母亲探亲才见到舅舅一面,吃了中晚饭就走,能有多少感情?在我印象里,也没有舅舅抱我的记忆。也可能,我有了这方面的记忆时,已是六七岁,舅舅想抱我,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因为,舅舅是“独臂人”。是舅舅的独臂,让我对舅舅印象深刻。也是舅舅让我知道,世上还有残疾人。

舅舅不是整条手臂都没有,只是右臂肘关节以下没有。那时候吸的还是烟丝,要么用烟斗,要么吸时自己卷,舅舅不抽烟斗,先拿张长方形的卷烟纸,铺在断臂上,再往烟袋子里捏出小撮烟丝,就着烟纸,很熟练地卷成一根,舌头一舔就粘住,顺势就衔在嘴里。又摸出火柴盒搁在膝盖上,用断臂压住,抽出一根火柴,飞快一划,‘吱“一声,火亮,烟燃,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收好烟袋火柴。舅舅已开始脱发,前额发亮,和人交谈,每当入神时,就双眼圆瞪,嘴吧张成O型,很惊诧的样子,象是看到或听到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舅舅这副神态,再配上亮晶晶的前额,让我觉得舅舅不但可笑,还有点滑稽,动不动就少见多怪似的。和舅舅聊天的人,可能感受却不同,会觉得舅舅认同听,而且对他说的话很认同。

舅舅不是天生残疾,舅舅的手是给日本鬼子给炸掉的。我猜当初只是炸掉手掌,为了好处理才截到肘关节,断口平滑自然,没有伤痕。突然成了残疾,对舅舅是极大打击,舅舅变得消沉,有段时间常偷家里钱拿家里的米谷去赌,外婆不得不把值钱的东西甚至粮食都藏起来,还吩咐母亲看着舅舅,别让舅舅找着拿去赌。有回,舅舅赌输了回来,急红了眼,就吓唬母亲,要母亲说出外婆把东西藏哪了。母亲受了大惊吓,病了好几天,那时母亲可能四到六岁。舅舅是怎样变回“好人”的,又是几时变回“好人”的,母亲没说,估计也没什么特别原因,人大了,性子自然就不野了,自然就懂事了吧。

估计舅舅结婚最迟,表姐和我二哥差不多,二舅的大表姐却比我大哥还大。这也正常,断了半臂,也算是残疾人了,尤其是农民,就靠一双手来干活的,没了一手,锄头都拿不起,怎耕田种地?一般人家的姑娘,当然要好好想想了。后来,舅舅到广州找到了给琴厂和算盘厂,加工琴准和算盘珠的活计,不靠农活,也能生活,慢慢攒了点钱,才有姑娘肯嫁吧?我记得儿时探亲,就见过表哥表姐,在家做活计。

自上了初中,春节,我就很少跟母亲回娘家探亲,更是难得见到舅舅,舅舅也极少来我家。那时候的我,也不再是想着爷爷奶奶宠爱的小孩子了,对舅舅的好奇也渐渐淡了。现在想来,无论是心路历程还是现实遭遇,舅舅这生要承受的,肯定比常人要多,要难,也要复杂。这点,我是现在才意识到。

舅舅是1995年去世的。恰好有事,按民间传统,我是不便参加丧礼的,所以,我没去。但舅舅去世,我却是第一时间知道。那天,病重的舅舅想吃雪梨,大表哥到镇上找,顺便也帮我买了点东西,正在交割,忽然有人来通知大表哥,说刚接到电话,要他马上回去,谁谁刚去世了。“不可能呀,我出门时,还好好的”,大表哥也乱了,把所有东西塞给我,就走了。大表哥没能找到雪梨,还不是雪梨季节(当时不像现在,水果都反季节了)。

老了的大表哥,有点象舅舅,尤其是那八字眉,和张嘴成0型的那副神态。
201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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