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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村庄里的记忆

2022-01-02经典散文
[db:简介]


  
  我的童年好似做了一场穷梦,但还不错,这梦总归在我十九岁的那年醒了。
  从我一出生,我所居住的这个村庄,名为苏家舍,庄子不大。在兴化城的东北部,算是个偏僻的小村落,在四里八乡不出名,人口不足一千,以姓苏的居多。村内大小河流纵横交错,村外河水缠绕。曾经被老人们称之为走不出的村庄。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村庄永远是灰色的,灰色的墙,灰色的屋,灰色的路,惟有蓝蓝的天空,碧清的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和睦的。一到了晚上,村庄变得死一样的寂静,漆黑一片,只有角落里不时传出阴森森的狗叫声。也能见着几户房屋里星星点点闪着昏暗的煤油灯。要不是这时候从各家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很难想象这村庄还有着生机。
  村庄的东面,也不过一二百米远,是条南北走向的雄港河。河面宽不足百米,河面上一直没桥,河的两岸是宽宽的土圩子,为防洪准备用的。土圩上长着郁郁葱葱的一种叫做丁子槐的树木,高大,挺拔,有力。河岸边挨着水面长着密密的芦苇,有的斜到水面上。对岸是望不到尽头的田野,田野里除了冬天被皑皑白雪覆盖,便是绿油油的一片。我在这边看着对岸,只觉得好奇,但常看到比我大的孩子,夏天常游过去,偷些能填饱肚皮的东西。这条河对我来说,相比较有吸引力。夏天,一到了晚上,从对岸传来“咕咕”的蛙鼓声。青蛙那也是一道美味十足很诱人的美味佳淆呀。记不得某年某日的夏天,我终于按耐不住好奇的心,游过了这条河,才知道河的对岸堤圩下,竟有一渔棚子,住着看瓜老人,七十多岁。看我这么小游过来,笑眯眯地摘了个大水瓜赏于我后,用在渔棚前河面上的小木船将我护送过来。我上了岸,老人不住叮嘱我,下次不许这样了。我乐呵呵地捧着大水瓜,连连点头。以后再也没单独到过那边,直至我去了部队。但说明的,后来某一日秋天的晚上,河的对岸很远的一个叫刘营村的小村庄,听说要放映《地道战》这电影,我们是几十个没胆的结伴,竟在天黑后,瞒着大人,从这边堤圩上茂密的树林穿过,来到河边,跳下微凉的河水,趁着夜色里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我们游到对岸,提着鞋子,光着脚丫,在月光下,走在道道坎坎阡陌夜色里的田埂上。到了那村,才知道电影其实早放了。散场,折回,我们又走在满天星星和雾气弥漫的田间小道上,跳进寒意的水中。现在想起,再在那夜晚,再游过这条河,恐怕给我一百个胆量也不敢的。
  我八、九岁的时候,曾去过村子的南边,是我的母亲吩咐我送一顿午饭给我的在田间劳作的大哥的,那是第一次去过那里。让我送饭的理由,其实是母亲考验我的胆量如何,因为非得经过一座小木桥。这里的河水常年流向东面的那个雄港河。这河的名叫得让人捉摸不透——马路沟。我记得河的两边,既没土路,更没公路,是怎么叫出来的呢?,至今都是个谜。这河面上的小木桥,人走上去,吱吱嘎嘎,摇摇晃晃,能吓出人的一身冷汗,我走在上面,甚至不敢看一眼下面的河水。后来,母亲知道我有这份子胆量,我也就去得多了。有时白天去,有时晚上去。白天走着过桥,晚上爬着过来。因为我去过多次,印象中,那边有很大一块空地上,零零散散埋着几座野坟,野坟四周长满荒凉的野草和几棵高大而稠密的树,树上做着几只鸟窝,有时晚上我一人经过,突然有喜鹊或乌鸦从树上突然飞出,确实能吓我一大跳。也有几次,风大时,我曾经缺少回桥上的勇气,是大哥护送我的。
  后来每年暑假,要是嘴馋起来了,我都会提着篓子,越过那座摇摇晃晃的木桥,到那边的稻田里、水渠边,取鱼、摸虾,拔茅针,摘蚕豆,或被我母亲安排去那边割猪草,因为那边胆小的不敢去,所以,那边的猪草得手相对容易些。但每次的来回都是胆战心惊的。
  那时候想走出村庄,别无选择,只能从村西的一条河走出去。这五、六十米的河,把一个村子隔成两半,那边两个生产队,这边四个生产队,犹如两个陌生的村庄,双方彼此无往来,无接触。河的那边姓王的大多数。这条河水很深,人们称它为西港河。河上早年是没桥的,只一条无人摆渡的船。船的两头各系着根手腕般粗大的草绳,草绳各系在河两岸的木桩上,供来回人牵引着。到了冬天,渡船的人,都是个考验,草绳冻得硬邦邦的。有几次我在冬天,去亲戚家,经过这条河,被硬邦邦的草绳冻得手指头发麻。后来,村上为了方便,在河上建上了桥。但,木桥很简单,比村里其它几座桥摇晃得更厉害,听人讲,是河水深,桥桩细又高的缘故。每当遇着下雨,下雪,刮风,总能看到老人、小孩,从桥上爬过去或爬过来,样子难堪及了。
  有一年,听说那边有个姓王的老头,上吊了。我们好奇,想去看个热闹。那天去的时候,天阴着,回来时,有风也有雨,我们都是从桥上爬过来的。有几个胆小的,竟然在对岸哭起来。后来遇着大人,才把他们带回。
  村子的后面,是我童年最向往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地。中间有一弯弯的土路,一米多宽,坑坑洼洼,延伸向北。土路的两侧是土渠,土渠的两侧长着几棵杨柳。春天,渠边长着各种的野草,开放五颜六色的花儿,人走在中间,似走进了花的海洋,能嗅到泥土的芳香,看到蜜蜂和蝴蝶飞舞。小时候,我们常在这儿放风筝,摘野花,拔茅针;夏天,暴雨过后,田间蛙鼓声四起。这时候,总不忘拿上小提罾(取鱼的用具),那些鲫鱼、虎头沙,泥鳅,总会顺着沟渠里流淌的雨水,窜到稻田里,一回一个准,拿回家能美美地吃上几顿。我们也常溜到稻田里逮蚂蚱,逮青蛙,有时也牵着悠闲的小牛,在田间漫步,听女人们唱秧歌,男人们打号子,傍晚,回天看村庄的炊烟,听村庄的狗叫声,看下山的太阳,天上的火烧云;秋天,站在路上,金灿灿的一片,丰收的喜悦从大人们的脚步声中就能显现出来。女人们挥舞镰刀,男人们肩扛刀叉。这时,小孩子们也闲不住了,送茶、送饭,喂鸡、喂猪。不知不觉冬天来了,乡村冬天来得早,及其寒冷,路边光秃秃,稀稀疏疏地杨柳,顶着寒风,显得孤零零的凄凉。母亲开始为我们准备寒衣了,忙活了每天的农活,会坐在油灯下,忙个不停。我们在油灯下也会陪母亲,一边做作业,一边听母亲絮絮叨叨,总是觉得很温馨。
  乡村的泥土路,冬天显得很脆弱,遇到下雨,走在路上,泥团粘在鞋子上,寸步难行,拖得人浑身冒出热汗。遇上更冷的天,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脚下“咯蹦”“咯蹦”的硬。
  夏天暑假闲着没事,这里是最好的去处。离村不足三百米远的地方,有条河,是我们这儿的大河——海沟河,东西走向,水一年四季向东流淌。河水深,河面宽,水很清,河面上也没桥。但常见有疾驰而过的乡领导坐的小快艇,像刀子似的,劈开水面,一闪而过。白天有捕鱼的鸬鹚,夜晚有点点的渔火,这条河曾经很繁忙过,她承载着兴盛一时的扬州与大丰白驹游客运输的水上交通枢纽。小时候,我常一人驻此岸边,好奇地看到对岸,带着扬州口音,开着扬州客船,从扬州往返的扬白班的轮船了。当轮船快到这叫葛垛营的码头时,总会拉响长笛,当轮船靠近土码头那一刻,那些背着行囊,在船员的引导下,有秩序地,匆匆忙忙的下,又匆匆忙忙的上。后来,听到一声短促的汽笛声,只见那船棚顶上的烟囱,冒出一股浓浓黑烟,船的屁股下面,冒出滚滚的浪花,船身猛然向后、再向水下一埋没,船就徐徐地离开码头,调转船头。我那时只能隔河观望,直至轮船消失得无影无踪,才转移我的视线,捕捉另一个目标。
  有时,蹬在那里久了,我也会从口袋里拿出带来的小人书,孤独地坐在河边,一边看,一边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我的童年就像梦一样的,一年又一年,度过了我梦幻、好奇,又寂寞的时光。我常常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坐上这条神奇的大船,去看外面的精彩世界。
  这一天,终于来了。当79年某日的冬天,我真正登上从串场河方向开来的这条神奇的大船那一天,我是被接到县征兵办公室的通知,让我去兴化县城复检身体的。那年我19岁,高中刚毕业不久。当父亲陪着我跨上这条船,当在汽笛声中,船缓缓离开码头的那一刻,我还没定下神来,我的两眼就不够用了,只恨我长了两只小眼睛,就对整个船内部作了个全方位的扫瞄。以前我梦中的轮船,今天终于登上了,十多年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
  从那一天起,我就算是真正走出了村庄的第一步,走进了外面的世界,走进了我向往的绿色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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