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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杨柳青

2022-01-03叙事散文青衫子
在鬲津桥上走,看见河水起轻波,岸柳枝绿中透出如瀑鹅黄,脑海中浮现三个字:杨柳青。得承认,中国汉字自有一种独特的组合之美,比如杨柳青。字形好看,读起来好听,关键是意向好,能和某一刹那的看见相合。我知道,那一刻的看见非这三个字能够概括,任何一种……

  在鬲津桥上走,看见河水起轻波,岸柳枝绿中透出如瀑鹅黄,脑海中浮现三个字:杨柳青。   得承认,中国汉字自有一种独特的组合之美,比如杨柳青。字形好看,读起来好听,关键是意向好,能和某一刹那的看见相合。   我知道,那一刻的看见非这三个字能够概括,任何一种汉字组合都无法全尽其义,即使如此,心里仍然觉得好,脚下瞬间轻盈起来,像是受了柳枝柔青的感染,连同那层层鹅黄。这和林徽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所描述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罢。   北方三月,节气不等人。惊蛰过后,气温日渐回升,原本灰突突的树木枝条不经意间抽出新芽儿,长出新叶,不为什么,也不为哪个,就这么自顾行进开来,一个个劲儿劲儿的。你可以听不见骨节伸长的咔咔声,或是芽孢绽放的嗞嗞声,可是你应该信,否则要多可惜有多可惜,岂是一个辜负可以言尽。   有一句诗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罢。   意思是好的,劝人惜取少年时,可是如今自己不喜欢这个折字。这样说透着有些矫情。从小在村里长大,关于折枝的事干过不少,杨柳枝,榆树枝,槐树枝等等。那些个折有的是因为自己淘气,有的是因为贪嘴,比如吃槐花儿、榆钱儿等等。   说起折柳枝的用途,一则用来拧柳哨儿,一则用来编草帽。   柳哨儿是地方俗语,书面语叫柳笛。拧柳哨需要把准火候,早了晚了都拧不动,类似于脱骨,得等到枝条的青皮和枝骨之间极润滑才行。找一枝无疤痕粗细适当的柳条折下,从折断处一点一点拧,待长度可以了,末端折断,把白亮亮的枝骨抽出来,柳皮用小刀截成两端齐茬,一端压平,再用小刀把外层硬皮削去,留下内软层,放在唇间蘸着唾液啵啵几下,令软层湿润,然后就可以吹了。短的声音响,易吹,长的声音闷,得用力,声响之间伴着柳哨颤动,嘴唇麻麻的,自有一番乐趣。   编草帽简单,找细柳条,上面带穗叶儿的最好,编成圆形,戴在头上即可。这种玩儿法一般男孩子玩儿的多,是模仿电影里解放军戴草帽趴在草丛里打埋伏用的。那是一种伪装,把自己装成树,隐于旷野。如此说来,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任何一种伪装任何一种隐的原理都离不开自然,得与周边环境相和,少违逆。   拧柳哨编草帽都属于玩儿,是小孩子干的事儿,还有其他一些务实活计,多是大人参与,比如柳编等等。   我们家没弄过,不会编,姑奶家会,三个姑年轻时候都编过,去邻近村里割柳条,外皮去掉,柳骨处理晒干后编成各种小筐子小篮子什么的器具,拿到集上卖,也有供销社收购的。   稍粗些的柳树枝杈还可以当成锅梁子,卡在铁锅里,上面墩盖奁,用来热食物。   还有一种,用来做哭丧棒,找比拇指稍粗些的柳树枝,截成一米左右的木棍,上面缠上白纸条,孝子们人手一根,入葬的时候全扔进坟坑里。   务实方便了生活,也缩短了人的眼界。于柳树是,于其他也是。   柳树是北方常见树种,村外路旁比比皆是。三月天暖,正是种树时节。父亲从大柳树上砍几根树橛子,栽在院西的沟边上,浇上点水,不用管它,很快就会冒芽长叶,几年下来就能长成一棵小树。柳树比杨树长得慢,长成一搂粗的大树得些年月。   俗语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路边的柳树最明显。夏天天热,有的就在树底下铺张凉席睡下,有凉风吹来,阵阵惬意,好过在屋里炕上热烘烘的。有走村穿巷卖香油麻汁、换盆子锯碗的,崩棒米花、赊小鸡小鸭苗的,少不了在树下乘凉歇晌。   有树就有虫。蚂蚁自不必说,在树荫底下安了家,穴边上常有一小撮细土。遇到下雨天,还得提前搬家到高处。一只只黑色的小蚂蚁慢吞吞的出没其间,或是空着嘴,或是衔着半片蝇翅。也有的顺着柳树爬上爬下,或行或止,自有来处去处,那份笃定让人觉得心里踏实。这种小蚂蚁行动节奏慢,用臭球划上线,它徘徊不前,且闻呢。另有一种红蚂蚁,个头大,身子长,爬行速度快,给人很莽撞的感觉。大小蚂蚁都以柳树为邻,得其庇护,在它们眼里柳树到底是什么,对它们意味着什么呢?   入夏以后,蝉是树上的常客,一只只伏在树干上,震天价喊,喊亮了整个夏天,一个个村庄。蝉的幼虫在我们这叫老勺鬼儿,夜里爬出来,爬到树上,天明之后褪壳成蝉。我捉过老勺鬼儿,也捉到过壳将脱未脱的嫩蝉,拿回家去,扔进腌咸菜的缸里,攒多了用油炸了吃。有时候夜间在树下点堆火,用力踹树,蝉受惊扑火而来,捉了些,扔进空罐子里,听它们在里面吱吱叫。最后腌了,也是个吃。   相对于蚂蚁昆虫,鸟儿要潇洒得多,在树间飞,捉虫觅食,少受人类摆布。鸟儿是相对自由的。   树呢?自由么?   或许并非自由,但是相对自在。   又是一年植树时节,不知道父亲今年还栽不栽树。这个年纪,他应该还能栽得动。昨天傍晚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姨夫住院了,可能要栓住。去病房看了看,果然是,左边已然不能动了,说话还好,一再重复自己被车撞了,断了两根肋骨,在炕上躺了一星期,躺坏了。我看着他的样子,想起得过类似病的姑和岳父,想起最后的结果,心下起了叹息。   人有老,树也有老有枯。枯树能发新芽,人呢?   表妹送我从病房出来,说情况不好,脑子里管运动的那部分不行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住院五天了,合作医疗能报销一部分;在医院外边拿的药报不了,一天两支,一支三百。用好药,盼着能早点好起来。   再次从桥上经过,忘记看看河水和那些柳树,头脑里自然无法浮现杨柳青三个字。看见与否,也是自然,丝毫勉强不得。同事拿过一只牛皮纸袋子,上面印着杨柳寺三个字,说是在那里辅助市里扶贫包村,帮着出的村志。我简单翻看了几页,里面提及收入、生活等等,属于泛泛而谈。   我去过那个叫杨柳寺的村子,村里建有民俗记忆馆,里面有从各处搜集来的旧物。那些旧物唤起了我的幼时经历,既近又远。村子里有杨柳,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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