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2022-01-03叙事散文夏日荷风
那年,那月那是一段略带涩味的记忆。两间漏雨的平房,两扇随时会被风刮开的窗,成了安顿我们一家三口的家。按说,无论多简陋的家,倘若有了孩子,有了爱,就会有温馨。然而,当寒冷的冬天到来时,这句带着暖意的话最终还是失去了原本的温度。不好烧的炉灶,……
那年,那月
那是一段略带涩味的记忆。
两间漏雨的平房,两扇随时会被风刮开的窗,成了安顿我们一家三口的家。按说,无论多简陋的家,倘若有了孩子,有了爱,就会有温馨。然而,当寒冷的冬天到来时,这句带着暖意的话最终还是失去了原本的温度。不好烧的炉灶,老化的暖气片,怎么也不能让那个四处漏风的小屋有点温暖。早晨洗脸的时候,女儿缩在袖口里的小手说什么也不肯伸出来。越冷的冬天越是漫长。直到女儿皲裂的手臂镀上一层黑、红肿的小脸蛋裂开了缝,冬还是不肯离去。
晚自习很长,它是一条插入寒冷夜色里的线段。我就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无声的教室里,任由时间将我,从线段的一头滑向另一头。其实安静是一个最浪漫的背景,邂逅、对视、心动都可能是它生发出来的花瓣。我对文字的倾心,就是从一个最寒冷的安静冬夜里开始的。
现在想来,我并不是一个多么称职的老师,因为我那时虽身在教室,神却完全游离于我的学生。近三个小时的自习课,我有可能一丝不动地坐在一个固定位置上,或者目光从未移开一本散文集,或者笔尖从未停止亲吻纸张,或者深陷于某个情境,呈现给学生一张空洞抽象的脸。我的这种状态纵容了某些学生,一些早恋者甚至也学着我的样子用三个小时的时间去创作一篇情书。还有许多痴迷长篇武侠、言情小说的人,尽可以一头扎入厚厚的小说里,不必担心耳边突然传来来自某个老师的怒斥和惊吼。上下课的铃声是对学生们的唯一监管。可这铃声、学生的吵闹声有时会成为我的幻觉,直到一些吵声突然地将夜色划破,甚至有学生间相互扭打撕扯的声音传来时,我才猛一下被惊醒,而这时,铁青着脸的值班领导也早已站在我的身旁了。
我很尴尬,却并不后悔,因为投入的感觉实在过瘾,像是邂逅青春,又像是划开寒冷夜色的一道光线。那时,在他人看来过于冗长的自习,在我这却飞快地过去了。在清冷的教室,在我的脑海里,没有守着炉火的其乐融融的家人,没有对下课铃声翘首的盼顾,自然也就没有落寂。我和一些文字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陪伴与交流,心总是被温热填的满满的,往往,即便是自习课结束了,孩子们喊叫着回宿舍就寝,我也没有从喧闹中意识到阶段性的停止。孩子们走了,没有人去楼空的清落,起身,瞪大眼睛在校园里寻觅那条狭窄的水泥路,在寒风呼啸的夜晚,唯有它,才可以带我到达温馨的家。
是的,不温暖的家,却很温馨。轻推开紧掩的门,再小心关上,却不小心弄出声响,一个略带歉意和小惊恐的表情诞生在黑夜里,不会被人感知地自生自灭。撩开棉门帘,进内屋,听见孩子和爱人均匀的呼吸,脱了鞋,蹑手蹑脚地上炕,胡乱地脱了衣服,躺在捂了很久却并不算热的炕上。虾一样地屈着身子,很久,还是不敢伸直,便把冰冷的脚伸到褥子下面,终于感觉到一丝热了!在隆冬的夜里,热度比盛开在春天的花还要诱人。一个迅疾的动作,整个身子便全部伸到了褥子底下,在宝贵的温度下,我身体的各个器官,渐渐地做着舒展和放松。其实,当四层厚厚的被褥压在我的身上时,又怎么能够做到舒展和放松呢,只是我颤抖的身体因温度不再颤抖而已。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尽管风还是不住地从木窗框的缝隙里挤进来,脑子里却不再继续想和冷有关的事情了。而这时,我又与在教室里值班的我发生了对接。
当然是思维的对接,和某篇散文、某行诗歌或者与此相关的意境有关。它们驱逐了夜的凄落,把我完全地交由了向往、梦幻、陶醉和纠结。夜被这些思绪点亮。睡眠被清醒替代。思激发了表达欲,诞生了某些令我震撼的瞬间,便不由分说地把灯打开,从枕边抽出几张纸,痴迷地写起字来。那时我的情趣取向是诗歌,总感觉被纷杂飘渺的诗意笼罩,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而解读诗歌的过程,也是一个寻觅美感、陶冶灵性的美好过程。起初,一首诗歌远远地在那,朝着我浅笑,对我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果香,像未被开启的春天,心由此被鼓噪,总想走近它,深入它,触摸到它的活的灵魂,然后和它一起轻轻地吟唱。深入的过程是苦难的,亦是幸福的;是模糊的,亦是清亮的。展开来随之曼舞是美的,封闭着品味暗香也是美的,在悲悯的情愫中流泪是美的,在迷离的反思中拷问也是美的。窗外的风越来越大了,有好几次,女儿险些被振动的窗棂给吵醒。而那时,我的思绪却在海边大漠,在林荫小路,在芦苇飞花,在红叶满天。
春天带着调色盒,悄然无声地来了。室外依旧寒意袭人,我们衣着笨重,更多的时候,是簇拥在室内享用透窗而过的阳光。绿色却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涂抹开,失色了一冬的树木,在绿意中润泽起来。绿是乡村校园的眼,也是一缕将它从沉睡中唤醒的魂。这眼、这魂时常地和文字交织融合,相互影响,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诗意,让我深深感觉到:一点点地走向春天,真好。
春天完全地向我敞开时,是校园内的丁香花盛开之际。那时,丁香树在校园西侧的月亮门内,在我办公室的前面。坐在办公桌前备课,低头思颦之间、伏案写字之间、轻翻纸页之间,总会有一缕馨香钻入鼻孔。简单、浪漫的女人内心,总是被这缕花香吹的鼓噪起来。办公室依旧简陋,生活依旧清贫,却忽然间诞生了很多甜蜜幸福的小理由。课间十分钟,我们的脚步再也不能禁锢在那个小小的办公室了。稍稍往外走几步,就能见到满树小巧的白花,就能闻到馥郁的花香,万物失色的冬曾是那么漫长,谁的内心不会期盼活色生香的美呢?
而更多的时候,是我与丁香花的独处。往往是傍晚,吃完晚饭闲余散步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沿着一条水泥路走近这几丛丁香树。那时,走读的学生回了家,住校的学生窝在宿舍里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教学区的丁香树便沉寂起来了,我也便完全地拥有这些丁香树了。那时,在我的眼里,这一株株丁香树、一簇簇丁香花就是一首首活的诗歌,或是一篇篇精美的散文,而当我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夕阳之光寻觅那象征着幸运的五瓣丁香花时,我便成了诗歌中的一句、散文中的一行了。那是一种极度的舒展与放纵的美。一些思绪星光般从我的脑海掠过,又飘远;另一些新异的思绪便接踵而来。文字连绵不绝地从我的笔尖生发。虽蹩脚,却很过瘾,一句一段一篇几篇的,心思就细腻起来了,情感就丰富起来了,生活就诗意起来了。
…………
闲暇的时候,我常常想,一个人一生当中会遇到很多的人和物,但是能够与你朝夕相伴、走过春秋、经历风雨、见证耄耋岁月的,真的会有几个吗?无论爱你的父母曾经多么的健康,他们终究会老去;无论你爱的儿女多么的孝顺,他们都要挣脱你的庇护去外面的天空闯荡;无论多情深的伉俪,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想……只有文字,思想,才能实现与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终生相伴。且当一个人呼吸停止后依旧为他们留下深刻的轨迹不是吗?
那年,那月,我和文字的倾心相恋,是在丁香花开的农村校园一隅,还是在大雪无痕的宁静夜晚?是在蒲公英低头和草儿绵绵情话的盛夏,还是在水果花瓣飘落一地的深秋?是在通往野三坡的大巴车上,还是在牡丹争艳惹得百花妒的洛阳大街?是在会跳舞的水旁吗,还是在会唱歌的山泉旁……
那年,那月,我们曾经默契地将天、云、树、鸟的影子映入我们的眼睛吗?我们曾经邀约一弯随波舒展的小草和我们曼舞吗?我们曾经收留一片心灰意冷的落叶铺展我们的遐思吗?我们曾经在大雪覆盖的冬天,一起等待着绿色诗篇风一样地迎面吹来,且赶来无数争艳的花朵和蜜蜂吗?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2-11-29 13: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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