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移植的人

　　　　　　　　　被移植的人 　　你在那儿发呆，用了多久才将那块石头，扔出去的，你自己也不知道。扔出去的那一刻，一声响动从空间传来，你知道，一块石头从自己手里消失，它的使命不再是未知的。落到一片空旷的地方，它完成了行动的目的，它落下时，就是一次小小的死亡。 　　你以为，石头可以击落树上的一只鸟，打碎几米之内的那块透明的玻璃，或者打到从一条小路上走过的一个行人……，石头落地之后，所有的可能性都已消失。你已明了，那些从你内心出发的可能性，来自于你隐秘的悲伤。你中途丧失过某些盛大喜悦，就像人生某个顶点，你无力攀登与企及。 　　转眼看，早开的花，落在院子里，一丛竹子的叶子卷曲在枝杆上。你以为它们干枯而死去了。你看着它们的样子，想起一个词语“起死回生”。你带着祭奠的心情给它们根部的泥土浇水。那些死去的花，没有活过来，但那貌似死去的竹子，经过一夜的时间，叶子在早晨舒卷自如了。你忽然知道，一些奇迹藏在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你看，这个敞亮的地方，这些几乎枯萎的植物，没有真的死去。它们需要的是一些水。”哦，现在，它们像你证实了：水是万物之源。你忽然记得，早晨来时太阳也会来，向日葵会把它的头颅，转向红色的太阳光。它们要和太阳出现的地方保持同一种方向。那应该是生命的遥相呼应，也或者是太阳对向日葵的呼唤。你忽然觉得，在时间越过黑暗进入黎明的那一刻，它们之间因为某种契机有了交汇的命运。 　　“在夜里，我也是那样一株安放于某个角落的植物。”你在梦里，爬行在沙漠之中，你内心装着一块石头。你一直觉得，那块石头是某种没有开化的种子。一定有一种水可以将你内心的石头，浇灌出一株开花的植物。而那种神奇的水，到底会在哪里？春天，故乡的人等水。那水从天上来的，水来了之后，土地上的万物都活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现象，在梦里出现时，竟然让你觉得那是一种无比巨大的神奇现象。 　　那水，在乡村的田野里出现，你会看见庄稼是如何生长起来的。这个白天，你故乡的人开着一辆小车进城来了。你看到他们，就想起了庄稼，想起了水。你离开有庄稼和水的地方，不再是一种植物。或者，故乡人并不觉得自己是生长在乡村的植物，离开了乡村的你才觉得他们是，而你却真的不是那样一种植物了。他们的根系在乡村。他们谈论那片土地，就像你谈论自己的命。 　　在你的房间里，你站在他们中间，你觉得他们的身体像经过雨水润泽完的小麦，或者水稻。他们眉飞色舞地谈论那片土地上的庄稼，你插不上话。你想，你谈论什么才能这样呢？你一直用这些庄稼或者植物，比喻内心的生长，从虚拟中看到这些真实的东西，你忽然有些悲伤。你内心生长的，远不像真实的庄稼带给他们的殷实与富足。你看到了内心那片土地上，一些虚弱的植物，它们的残缺与夭折，虚拟的生长又比自然界的实体植物们，更艰辛而贫苦…… 　　扶摸着立在面前的一堵墙，你听得到，内心的哀叹：“我已经不是乡村那里的人了，更不属于，那里的任何一种植物。我也不是这城市中，可以完全遗忘乡村的人。不像城市里的人，觉得乡村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你从那里走出来，一定有缕魂魄终生要在那里盘绕，在那里，藕断丝连地连接着你的命脉。你一直想着乡村的一只麻雀，在田野和树枝间自由飞来飞去，这样的一种像麻雀一样不死的梦想，伴随着你离开乡村的日月。忽然之间，你觉得自己不再飞了。身体东跑西颠，它在城市里，一晃很多年了。 　　你觉得身体是一架机器，某种固定模式里，运行着。他们从乡下来，像鸟从田野和丛林中飞过，一直飞过，后来变成这样一次长途跋涉的旅途。他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去看看很久不曾见的世界。他们坐在一个小型汽车里，穿过城市的一些街道和巷子，像乡村的一条鱼从一条河里穿行。在日落之前，他们又回到了出发的乡村。 　　多年前，你在那个村庄，像一只无处安然栖息的麻雀，一次偶然的际遇，飞落到这个城市里。你以为那是一种荣耀，一次最美丽不过的飞翔。日子久了，发现在这样一个城市里，你逗留的其实是许多个驿站，一种流浪和漂流。事实上，任何一种像鸟的飞翔，都需要安然地停息于某个恰好的枝头。等你停息时，才发现，夜晚的巢穴，早已住满了另外更多的鸟。它们筑好的巢穴，占据在一棵又一棵牢固而安稳的树杈上。…… 　　夜梦醒来，发现人是可以到处被移植行走的植物。如何成活得像有家园的人，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植物可以开花，领悟了开花的真谛，恍然明了，植物是没有哭泣容颜的，而人内心的哭泣，它被倾听时，世界呈现的是一种伤。你是比植物有着更多伤痕的人。你在流刑地筑梦，梦也在乡村和城市之间，凸现你的圆满与缺失…… 　　　　　　　　　　　　　　　　　　　　　 2013年4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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