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四月天，人生四月是少年

　　人间最美四月天，人生四月是少年
一　　 四月初的一个下午，我从老旧的楼房走出，习惯性地拐过楼角，沿着人行道向北走去。无意中我发现，路边花池里，已有翠绿的小草钻出地面，用它的那抹鲜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视线，牵绊住了我的脚步。我弯下腰来仔细观察，发现在小草的旁边，还有两株小小的蒲公英老老实实地伏在地面，似乎还不太习惯重见天日，生怕来一阵春风就把它们吹跑了似的。

虽然感觉很有趣，但我还是移开视线和脚步，继续向前走去。越过路旁的高楼，穿过几条大街小巷，来到了体育馆前的小广场，慢慢地踱步，一圈又一圈地环绕。抬眼望去，我看到体育馆前那一排柳树已经吐绿，仿佛笼罩着丝丝缕缕的翠烟，是那种远看如绿雾缭绕，近看却若有似无的景致。我知道，春天它是真的来到了身边，人间已是四月天。

眼前出现了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身子胖胖，头发短短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单薄的旧衣，提着一个小小竹篮，从一幢老屋中走出来，走进了人间四月天。只见她倒腾着胖胖的小短腿，像一只圆滚滚的小动物一样，向着不远处的小山坡跑去。一路上她欢蹦乱跳的，路过一片横垄地时，看到垄沟垄畔上长满了新韭一般的小根蒜。她拿出小铲子挖了几撮，就又向前跑去。一直跑到了小山坡，然后就低头仔细寻找起来。

我看见一株株刚钻出地面的毛骨朵花儿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她越过那些低矮的花苞，来到了几株已经绽放的毛骨朵花儿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摘，又似乎心有不忍。但到底是没有控制住对花儿的喜爱，她伸手采摘了几朵花儿宝贝一样地捧在手里，心中喜滋滋的，这可是她盼了一季的，早春最先绽放的野花儿啊。她将花儿放到篮子里，又下到坡底，她记得那儿有一大片的马兰花儿，年年春天也都是早早地开放。

果然，那片马兰花似乎知道她今天会来，已经绽开笑颜在迎接她。她伸出胖胖的小手采摘了几朵绽放的花儿，又深情款款地和大片的马兰花儿对视了几分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儿，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朝来路跑去，挖那些绿莹莹的小根蒜，还有婆婆丁、荠荠菜。一直挖了有小半筐，她才在夕照中抬起脚步朝家里走去。她找出一个旧玻璃瓶子，灌满了水，将毛骨朵儿花和马兰花儿插了进去。小根蒜、婆婆丁和荠荠菜成了晚餐饭桌上的菜肴，小野花儿则馥郁了她夜晚的梦境。

那小女孩儿在我眼中一天天、一年年地随着冬去春来成长，长到了人生的四月天。青葱的年龄，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十六七岁的少女，个头虽如同河套边的柳树丛，长到了那个高度之后，就停止了生长。但思维和情感却在暗中嗖嗖地窜高。人生四月天，情窦初开的季节，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小女孩也有了一段暧昧未明的情感故事，苦涩和甜蜜参半，但却不影响四月人生的美好。

二

那应该是初三那年的四月天，小女孩的班级来了一个插班生，和大家同样的年纪，却比所有的男女同学都要早熟。宽肩窄腰，个头高高。脸型竟然也和体型很一致，白白净净的肤色，上宽下窄的脸型，眼睛也大而有神。更令人感到奇葩的是，他竟然有了父母为他聘下的未婚妻，一个苗条秀气微黑的邻村女孩。这不啻为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在全年组轰动了起来。

外形如此出挑，身世如此“传奇”的他，又打得一手好篮球，唱得一嗓子好京剧，立刻就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成为了聚焦点和话题。一个有了对象的初中生哎，有的女生干脆就背地里喊他为“大流氓”。可又有很多的女生，一边嫌弃着他，却又一边想着要引起他的注意，即使他已经名草有主。因为谁都知道这样的关系并不就是铁板一块，保不准就有分手的一天。这样人人就都还有机会。

我看到小女孩儿也被蛊惑了，偶尔也会将目光暗暗地瞄向他，因为那是她人间并人生的四月天啊。一切都是萌动的，勃发的，包括一颗颗少男少女的心，根本就无法自已。有一天她走在放学路上，那男生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上她，竟停在了她的面前，红着脸递给她一张折成燕子型的纸笺。小女孩莫名地心跳了，脸红了，张口结舌，木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回家的小路上没有旁人，她颤抖着手拆开那纸笺，里面写着几句对她的观感，爱慕的话语，还有一些有关于人生的侃谈。她这才知道他对她也是有感觉的。小女孩激动莫名，晚饭时食难下咽。自此她也知道了，食难下咽，这并不是伤心难过时的专利，开心甜蜜的时候，也会食不下咽，因为一颗心已经被快乐填饱。

我看到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情愫在她和他之间滋生。她的眼睛会有意无意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上放学的路上他也会突然从后面追上来问候她一声，然后再腼腆地疾驰而去。可过了不久，小女孩又发现他和其他的女孩也情愫暗生，互动频繁，心中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她听见同学中已有了各种议论，他的桃花有一大排，之中也列进了她的名字，并且已传到了他未婚妻的耳中。

我看到小女孩恼了，也慌了。她急忙草就一封辩解的信笺，瞅准在邻村看电影的机会交给了那未婚妻，将自己摘了出来，撇了个干净。小女孩想，我可不能因为一个花心大萝卜而毁了自己的人生四月天，本来我和他之间除了那张纸条就再无其他。后来女孩每次见到她都很友好，而且就如同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他们没过多久就分了手。

我发现小女孩偶尔会有一种做了“叛徒”的感觉。毕竟最初小女孩也是有些倾慕他的，那男生也是有些喜欢她的。尤其是到了初三的新年，联欢晚会结束时已经八点多钟，他和另一位男生顶着严寒，走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的坎坷土路护送小女孩到家。她的耳边直到现在，还清楚地响着三个人的脚步踩在雪地上所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还有自己那不规则的心跳声，以及大家有一搭无一句的拘谨谈话。那一夜小女孩彻底失眠，心底有着深深的内疚，还有淡淡的忧伤。

后来小女孩因关节炎休学在家。我看见每到上、放学的时间，她都会站在自家房西头的柴草垛前，专注地望着上千米外的公路，那中间骑车经过的人中，总会有一个是他的身影。但她知道他的身边已不知道盛开有多少桃花，而她绝不是其中最艳最美的那一朵，他应该是早已经忘记了她。而她，也没有很伤心难过，毕竟她还青涩，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还很懵懂，有没有恋人对她的影响其实也不大。少年时的天空，有乌云也不会长久，因为总觉得还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机会攥在手里。

一场若有似无的恋情，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彻底结束。就如同四月天的榆叶梅，绽放了一季，虽美丽芬芳，但毕竟只是一树无果之花。只是在小女孩的心里，我却看到还是留下了一抹刻痕，虽浅浅的，但却始终都在。她的人生四月天，也就在那样的一半甜蜜，一半忧伤，似有所得，又微微失落中懵懵懂懂地走过去了。

等到长大了一些之后，她有时会想，或许那男孩也不算是花心，只不过是在懵懂的少年，还找不准和异性相处的尺度而已。

三
人间最美四月天，美的就是那种萌动，那种勃发，那种伸展，那种绽放。小草一天一个样儿，迅速摆脱着腐败，迅速攻城略地。树叶一天大过一天，几天的工夫就急速占据枝头，为树木披上新装。花儿急切地含苞，次第绽放，你方开罢我登场，似乎有着分工有着默契，不容许四月天有一时一刻失去花的芬芳，让草啊叶啊什么的独占鳌头。

四月天，农人们也伸出缩了一冬的双手，犁开苏醒了的土地，按照时令，根据农作物的习性开始了下种。我发现你还记得在北方最先入土的，是那一瓣一瓣的大蒜，双排、成对地被小心翼翼地插入土中。在所有农作物中，大蒜是比较耐寒的，清明前后就可以入土。之后是土豆，被分割成芽块，等距离地摆入豁开的田垄，然后撒上一层农家肥，再将两旁的泥土覆在其上。

这时候，园子里也开始丰盈喧闹起来。发芽葱已经长到了可以食用的高度，可以做葱花和蘸酱吃了。白露葱也探出了细如发丝的身子，由弱到强，日益茁实起来。一等长得够高够壮，就会被挖出来移栽到田垄里，用来衔接日渐枯黄苍老的发芽葱兄姐。韭菜也已经冒出了头，绿莹莹翠生生的，再长几天就可以割下头茬韭或卖或吃了。等到四月末尾，大田播种就开始了。农民们把一年的希望，都随同种子一起播入泥土，静待着秋天满畈的稻谷飘香。

人间四月天，春风有时也会变得喜怒无常。豪放时吹得漫天尘起，树枝飘摇，花雨纷落，茅草起伏。更多的时候，四月的风是温柔的，似妈妈的手，暖暖的，柔柔的；似情人的口，蜜蜜的，甜甜的；似孩子的唇，软软的，糯糯的，似拂面的柳枝，轻轻的，绵绵的。四月天始终是一年中最完美最娇俏最芬芳最宜人的季节。她的美在于昼新夜异，在于万物成长的姿态：蓬勃、奔放、喷涌、扬弃。更令人钦敬的是那千树万树的樱艳杏娇，桃红梨白，它们积聚了自己一季的生命，绽放着芳华。俏丽枝头也就仅几瞬，就化作花雨零落成泥，为果实做了先驱。这样的品格是我们人类根本无法比拟的。

人生的四月天呢，心情有时也会阴晴不定。开心时，天蓝蓝水凌凌树绿绿山青青。烦闷时，吃不香睡不稳学业荒景无趣。人生的四月天还稚嫩，还朦胧，还脆弱，还青涩。但却是人一生中最纯真最烂漫最迷人最令人留恋的季节。人生四月天的美在于它的青葱，它的朦胧，它的无邪，它的可塑，在于它的来日方长。在于它行偏了路有回头的从容，爱错了人有重来的几率，犯了错误有悔改的机会，荒废了人生还有补救的时间。

最美人间四月天，四月人生是少年。我看见自己在时令中虽走在人间四月天里，可在人生中，却已经离四月天越来越遥，越行越远。我虽怀念，却也坦然。因为我看见自己的心还没老，内里还有着人生四月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