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人在路上

　　还是去年九月末的一天回过一次老家。父亲打来电话说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就匆匆上路了。一路舟车劳顿，到达小镇时天就已经擦黑了，回家还有十多里路，这一段不通公车，就只有步行了。
　　好久都没独自走过这段乡间小路了，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亲切。夏日清风徐徐吹过，送来了路边淡淡的青草野味儿，还有菜畦里原汁原味夹杂着刚瓢洒过农家粪肥的蔬菜腥香，清新而浓烈的故土气息，墨染的夜幕笼罩着空旷的田野，只有依稀闪烁的农家灯火。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草丛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长短嘶鸣，伴我脚步匆匆，划过夜的剪影。
　　一个人走在路上，头顶满天的星斗，思绪是自由而漂浮的。繁星闪烁，一颗一颗向我眨着眼睛，似在问候我这久违了的游子。脑间突然地就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今夜星光灿烂》，女战士走在回归部队的路上，在星光里看见一个又一个亲切而熟悉的战友微笑着向她走来，想要敬一个礼，想要握一下手，等走近了却又倏而一闪不见了，那些都是昔日曾在一起并肩战斗牺牲了的战友们，女战士失望的眼神淹没在闪闪繁星里。不由我也想起了我的朋友们，想起了以前的我，那些独自一人走过的路。
　　12岁第一次走30里的路程，放学的铃声刚响过，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了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书本奔出了教室。离开父母到小镇里念初中，从此开始自己独立生活学习，感觉似一只飞出了樊笼的小鸟自由而快乐，从此自己排队买饭，洗衣刷鞋，广播响了起床铃声熄了睡觉，一切都新鲜而有趣。也从此才知道了以前乡村小学院墙外面的天空很大，那个戴老花镜的地理老师揪我耳朵时我才感觉他很古板严厉，以前被宠爱的优越感一去不复返。走在回家的路上，归心似箭，盼着数那一个个经过的村落。走啊走，拐过一个弯，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家乡影子，一下好象回到阔别多年的母亲怀抱。看见堤边悠然吃草的牛儿，忍不住要去摸一摸下它的弯角，见到一个熟识的家乡亲人，禁不住要上去礼貌地问候一声，感觉自己好象就是有文化有教育的人了。回到家里，可把拄拐棍的奶奶心疼坏了。
　　到了县城读书，开始慢慢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开始用单纯明亮的眼睛关注社会结构，城乡差别，人物活动，当短浅的社会阅历不能解释自己思想构架里的矛盾时候，有了困惑。班里同学大多来自农村，尽管学业繁重，条件艰苦，大家在一边暗暗较劲竞争的同时，教室里却也暗暗涌动着一股彼此相互欣赏而又相互打量关爱的朦朦胧胧的暗流。长长的往返学校途中，骑着单车，一路铃声，回想着课堂里的难题，想着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各种各样的同学，小河边柔柔黄黄的芦苇花飘荡起伏，有时脑间偶尔会闪出一些青涩灵性的诗句来，惊起一群叽叽喳喳的无名小鸟飞向天空。
　　还记得高考结束回家，那一年雨水特别大，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路上，望着白茫茫一片的稻田，几根露出水面的秧苗叶子在水中芨芨飘摇，那时在想，我的前途会是怎样的呢，那些朝夕相处同窗共读的同学们呢，他们的命运又如何?大家还会见面吗？
　　大学临近毕业，想想我该要去见见她了，即将告别学生时代，大家也许就要各奔前程了，我应该去看望她，向她，或者向我，做一种道别。我不记得两个人在她女生宿舍楼下的一个圆形石桌旁具体聊了些什么，那个披着长长柔发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女孩，啜着可乐，就低头坐在我面前，似曾熟悉好象又很陌生，六年里想要说的一句话，最后终于没有说出来。送我到长途车站回去时，公交车上我们谁也没说话，慌乱拥挤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在前还是谁在后我们竟错开站下了车。
　　坐在返途夜行的大巴上，汽车疾驰着穿行在茫茫雨雾里，窗外闪过一些陌生的异乡灯火，我象一只受伤的鹰倦缩在座位里，伤痛肆意奔涌。录像里是陈慧娴的演唱会，漆黑宽大的舞台，一束竣亮的镭射激光照射着她华贵怆楚的独唱，千千阕歌，飘雪，夜机……
　　不久，我就登上了西行工作的航船。又是夜晚，水手解开锚链，汽笛一声长鸣，我又开始了新的征途。船行驶在崇峻的峡谷里，一个人悄悄走出舱门，凭风把栏，群山如黛，新月似钩，夜行巴山，激起浪花一朵朵。而那心，也在黑夜里插上了翅膀。
　　就这样一个人在路上又走了一些年，走过一些平坦，走过一点曲折，也闯进过死胡同。在工作和感情不如意双双败走麦城时，常常一个人跑到很远的郊外，无目的地在山谷里独行，把那心声把那思语，留付在了山水之间，天很晚了才回去。
　　一个人走在路上，心灵是宁静的，思绪飘得很远，而腹中却紧凝着一种神气，听那沉静的脚步轻轻叩响的足音，是心与大地的合拍，目光坚定而从容。路上的人，花草，一切的一切风景，也随之可爱而美丽起来。
　　2001年那是一个春天，柳丝吐绿，桃李争研，山坡上也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通往三峡旅游的路上，走着我们一家五口人，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绿，一家人欢欢笑笑。父母第一次从农田里走出来轻松地欣赏这湖光山色，漂亮的小公主象只快乐的小鸟在前面蹦蹦跳跳，挈妇将雏携老，真有"漫卷全家喜欲游，即过巴峡穿巫峡"之感。走在后面，心情是欣慰的。
　　走着走着，来到了家乡的小河渡口，稍公吆喝着撑一竿星辉，惊碎了一波碧玉白银。弃舟登岸，正有一窗烛光等着我。